远处传来奶奶拖长了的呼喊声。.l+a^n¨l_a?n-w-x￠..c~o?m¨
“墨墨——回家吃饭啦——”
那声音穿过薄暮，带着山野间独有的回响，把她飘远的魂儿扯了回来。
林墨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晚饭的饭桌上，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正中，把祖孙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桌上是刚出锅的炒青菜，一碗炖得奶白的鲫鱼汤，还有一盘金黄的炒鸡蛋。
爷爷小口酌着米酒，脸上泛起红光。
“村东头老李家那头母猪，一窝下了十二个崽，个个都壮实。”
奶奶往林墨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细心地挑干净了刺。
“你王婶家在粤东打工的儿子，今年说是要带女朋友回来过年，人姑娘还是个大学生哩。”
他们聊着村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家的屋顶该修了。
开春后种点什么好。
这些话题琐碎又平凡，却是这里大多数人的一生。
林墨安静地听着，小口扒着饭，感觉自己像一棵被移植了很久的树，根须终于又触碰到了熟悉的土壤。
吃完饭，爷爷从墙角拖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盆，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拎着烧得滚烫的水壶，一趟一趟地往盆里倒水，白色的蒸汽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
奶奶拧开一瓶绿色玻璃瓶的六神花露水，往水里滴了几滴。/w*a′x?s\w`.*c~o`m?
一股清冽又霸道的香气混入水汽，钻进林墨的鼻腔。
这是独属于童年夏夜的味道。
爷爷奶奶收拾好碗筷，催她快去洗澡，别让水凉了。
林墨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水面倒映着头顶昏暗的灯泡，光晕微微晃动。
她脱下衣服，将脚探进水中，温热的触感顺着脚尖，一路蔓延至全身。
她整个人坐了进去，温暖的水瞬间将她包裹。
骨头缝里的疲惫与寒意，都被这盆热水一点点逼了出来。
她闭上眼睛，将身体都沉进水里。
水汽模糊了视线，花露水的味道无孔不入。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洗涤得干干净净。
这里没有烦恼。
只有水的温度，和家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水渐渐凉了。
林墨从盆里站起身，冰凉的空气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拿起挂在门后那条晒得干爽的旧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毛巾的质地有些粗糙，擦过皮肤，带来微小而真实的摩擦。
她擦过自己的长发，纤细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锁骨。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当毛巾擦过胸前，划过平坦的小腹，再到修长的大腿。
她低头看着这具身体。
看着水珠被毛巾一点点吸干，露出的皮肤白皙又细腻。¨嗖`嗖·小\税_罔? !冕!费*跃?黩¨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厌恶。
只是平静地，擦干了身体的每一寸。
天还没亮透。
窗外灰蒙蒙的，带着山里冬日清晨特有的冷冽。
几声零落的鸡鸣划破了村庄的寂静。
林墨是被一阵熟悉的喊声唤醒的。
“墨墨——起床咧——”
奶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从院子首接钻进了屋里。
“今儿腊月二十八，赶集去！”
赶集。
这两个字砸进脑子，撞开了一扇尘封的门。
她睁开眼，看着头顶熟悉的木质房梁，有一瞬间的恍惚。
睡在自家老床上带来的放松感，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她坐起身，冰凉的空气让她裸露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不等她穿好衣服，院子里就传来了更热闹的动静。
“林奶奶！墨墨起了没？”
是德强的声音，粗声大嗓，充满了少年人不知收敛的活力。
“起了起了，在穿衣服呢。”
奶奶的回应里满是笑意。
林墨动作快了些，套上旧羽绒服，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德强和燕子己经在了。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从屋外闯进来的寒气，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
德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脚下是一双沾满泥点的运动鞋，他看到林墨，咧开嘴就笑了。
“墨墨！快点！再不去镇上好东西都被抢光了！”
燕子站在他旁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色棉袄，显得有些拘谨。
她手里攥着个布袋子，看着林墨，小声说。
“我妈让我去扯几尺红布，给我弟做新裤子。”
林墨点点头。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伙伴，看着他们身上那种被生活打磨过的粗糙与鲜活，心中某种紧绷的东西，又松懈了几分。
从村子到镇上有几里地。
起初是一段蜿蜒的土路，被冬霜打得硬邦邦的，踩上去咯吱作响。
德强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时不时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用力朝远处的山谷扔去。
燕子跟在后面，和林墨并排走着。
她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林墨那张清冷漂亮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墨太安静了。
也太好看了。
好看得让她觉得，自己身上这件新棉袄都显得土气。
“大学里……是不是很好玩啊？”
最后还是燕子没忍住，小声问。
林墨偏过头，看着她被冻得发亮的鼻尖。
“还没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大学生活。
“我听说上了大学天天都不用干活，就看书就行了。”
德强回过头，一脸羡慕地插话。
林墨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峦轮廓，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脚下的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
空气中也渐渐混杂起别的味道，不再是单纯的松针与泥土的气息。
人声，车声，还有各种食物的香气，从前方的小镇扑面而来。
还没看到集市，那股冲天的热闹劲儿，就己经先把人的魂儿给勾了过去。
镇上的集市，就是一条主街。
平日里冷清的街道，今天被从西面八方涌来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
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卖“耗子药”的顺口溜，孩子们看到玩具的哭闹声，还有猪被捆在板车上发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疼。
空气中，炒栗子的甜香，炸油条的油香，还有牲畜身上的腥膻气味，交织成一种复杂又让人安心的味道。
德强像一条鱼游进了水里，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拉着林墨和燕子，在拥挤的人群里灵活地穿梭。
“这边！卖对联的在这边！”
林墨被他拽着，有些被动地跟在后面。
她的出现，像一滴清水落进了滚油里。
周围的嘈杂声，在她经过的瞬间，总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惊艳的，探究的，都落在了她身上。
“哎，你看那女娃，是哪家的？长得跟画儿里的人一样。”
“这身段，这脸盘，城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