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扯着嗓子的少年音。,x.q?i_u\s·h,u￠b_a¨n`g_._c!o~m`
“墨墨！林墨！在家不？”
正在择菜的奶奶首起身，朝着门口喊。
“在呢！德强啊，快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挤了进来。
打头的是个黑瘦少年，一头黄毛染得不伦不类，身上的山寨运动外套拉链扯到胸口，正是德强。
他身后跟了个扎马尾的女孩，脸蛋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一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是燕子。
两人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林墨身上时，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瞬间都顿住了。
德强咧到一半的嘴僵在脸上，再也咧不开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局促和惊艳。
燕子更是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局促地垂下了头。
眼前的林墨，和他们记忆里那个瘦瘦小小，成天跟着他们漫山遍野疯跑的假小子，完全是两个人。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皮肤白得晃眼，清冷的眉眼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让他们连凑近的勇气都没有。
“看啥呢，不认识了？”奶奶笑着打破了尴尬。`比*奇~中~文/王. ~已?发′布`蕞/辛,章\結.
“走，墨墨，跟德强他们出去玩玩，别老在家里闷着。”
德强这才猛地回神，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头黄毛，嘿嘿干笑。
“墨墨，走啊，去炸鱼！我爸从镇上给我买了‘大地红’，劲儿可大了！”
炸鱼。
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砸进林墨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久远的涟漪。
她放下手里的青菜，站起身。
“好。”
村里唯一的小卖部，藏在不起眼的拐角，光线昏暗，空气里混着辣条的香精味、廉价香烟的辛辣味和一股尘土气。
这种味道，大城市里任何一家便利店都闻不到。
德强熟门熟路地从纸箱里翻出一大挂鞭炮，红色的纸屑簌簌往下掉。
“老板，来两挂这个，再来十个二踢脚！”
他又指着玻璃柜台里五颜六色的零食。
“卫龙大面筋，咪咪虾条，一人来一包。”
燕子则从一个吱嘎作响的旧冰柜里，掏出三瓶挂着冰霜的橘子汽水。
林墨站在一旁，看着货架上那些包装粗糙、名字土气的零食，有些出神。
这些东西，早己在城市的货架上绝迹，却在这里，以一种顽固的姿态，封存着一段鲜活的时光。_墈·书¨屋`晓,说?枉· ,已?发*布¨醉,薪¨蟑′劫-
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零钱递过去，声音很轻。
“我来付吧。”
德强和燕子都愣了。
“别啊，墨墨，说好我请的！”
德强把钱塞给老板。
林墨没再坚持，默默接过燕子递来的橘子汽水。
瓶身冰凉，细小的水珠硌得她手心发痒。
小溪在山脚下蜿蜒，溪水清澈见底，光滑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都看得一清二楚。
德强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踩进冰冷刺骨的溪水里，哆嗦了一下，西处寻找着水流最缓的深潭。
“就是这儿！鱼最多！”
他兴奋地喊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大地红”鞭炮，用烟头点燃了引线。
“呲——”
引线冒着白烟，飞快地燃烧。
德强卯足了劲，把鞭炮用力扔进了水潭中央。
“快捂耳朵！”他大喊。
“嘭！”
一声巨响在山谷间炸开，回音阵阵。
水潭里腾起一朵巨大的水花，无数水珠溅到半空。
片刻之后，水面就漂起了几条翻着白肚皮、被震晕的小鱼。
燕子发出一声欢呼，提着塑料袋就冲了过去。
林墨站在岸边，看着这一幕，一动没动。
那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脏也跟着重重一跳。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林墨才是那个最疯的。
那个叫林墨的女孩，会爬最高的树掏鸟窝，会第一个跳进冰冷的溪水里摸螃蟹，会把鞭炮扔得最远。
而现在，她只是站着。
德强和燕子在水里忙活，很快捞了小半袋鱼。
两人回到岸上，一屁股坐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石头上，拧开汽水，撕开零食袋。
“真爽！”德强灌了一大口汽水，打了个响亮的嗝，“在外面打工，哪有这么快活。”
燕子用牙齿咬开辣条的包装，小口吃着，点了点头。
“是啊，厂里天天加班，管得又严，上个厕所都计时。”
“我初中毕业就不想读了，现在想想，还是读书好。”德强把手里的空瓶子往旁边一扔，看向林墨，话里带着羡慕，又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距离。
“墨墨，还是你厉害，都考上大学了。”
“以后就是文化人了，跟我们不一样了。”
林墨撕开虾条的包装，捏起一根。
她看着溪水，声音很淡。
“有什么不一样的。”
德强笑了，那笑容有点苦涩。
“咋不一样，我们这辈子，估计就在这山里，或者在外面哪个厂里了。”
“找个人结婚，生娃，就像我爸妈一样。”
燕子也轻声说。
“我妈己经开始给我张罗相亲了，说过完年就去见见。”
“那男的在县里开车，听说人还行。”
他们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林墨却从这平静里，听出了一种沉甸甸的、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无奈。
小时候，他们总凑在一起，幻想长大的样子。
德强说要当科学家，开飞船上月球。
燕子说要当大明星，穿最漂亮的裙子。
而那个叫林墨的女孩，只想着快点长大，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那些天真烂漫的梦想，好像就在昨天。
可一转眼，现实就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姿态，为他们规划好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林墨将手里的虾条放进嘴里，轻轻地嚼着。
咸香酥脆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青山。
夕阳正缓缓落下，给连绵的山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炊烟从村落里袅袅升起，在暮色中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