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小摊懒洋洋的吆喝声,被午后的风吹得断断续续。-m¢a-n′k?a.n?s?h-u^.`c/o,m′
林墨拉着半旧的行李箱,轮子碾过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
“咕噜……咕噜……”
这声音,像是在为她整个压抑而紧绷的高中时代,画上一个潦草却决绝的句号。
身侧,爷爷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是岁月沉淀下的踏实。
奶奶的手攥着她,掌心干燥又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家门是老式的双开木门,油漆早己斑驳。
爷爷掏出那把用了几十年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
“吱呀——”
门内,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那是阳光暴晒过旧木头的气味,混合着厨房里飘出的,独属于奶奶手艺的酱油香气。
这味道,如同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林墨心头因离校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空落与迷茫。
她将行李箱靠墙立好。
在那个沉重的负担离手的瞬间,仿佛整个学期积累的疲惫与紧绷,也随之轰然落地。
“快,快去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奶奶拍掉她身上的灰尘,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疼惜,“我给你烧了滚烫的热水。”
林墨点点头,没有拒绝。
她走进那间小小的,仅容一人的卫生间。
水汽很快蒸腾开来,将墙上那面边缘发黑的镜子,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小¢税·宅~ ¨蕪!错~内!容/
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滚烫地浇在她的肩上,带走了一路的寒气与疲惫。
她闭上眼。
水流冲刷过皮肤的触感,清晰而温和。
不再有最初那种灵魂被玷污的排斥与恐慌。
也没有中途那种麻木割裂的疏离。
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触感,她都己经熟悉。
像一个被迫接手了陌生领地的君王,在经历了漫长的征战、妥协与磨合后,终于承认,这片土地,连同它所有的山川与河流,都己是自己的一部分。
她拿起那瓶小苍兰香气的沐一露,挤出细腻而绵密的泡沫,涂抹在身上。
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质家居服,宽大的衣服柔软地贴着皮肤,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像一团被晒过的棉花。
客厅里,爷爷戴着老花镜,看着电视新闻。
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锅铲碰撞的声音,充满了生活的热度。
林墨没有去打扰他们。
她走到自己的小书桌前,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书桌一角,暖洋洋的。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不是竞赛习题,也不是高中课本。
而是一本英文原版的《量子场论导论》。
这是她用奖学金托人从国外买的,刚到手,还带着油墨的清新气息。
指尖抚过封面上略带粗糙的纸质,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求知欲,像干涸河床终于等来了活水,重新在心底汩汩流淌。¨c?n_x.i!u?b¨a¢o+.\n¨e!t.
她安静坐下,翻开书页。
那些复杂的公式与深奥的理论,在她眼中,是世上最严谨、最动听的诗篇。
它们构建了一个绝对理性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性别错乱的烦恼,没有系统任务的逼迫,只有探索未知带来的、纯粹的快乐。
时间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传来奶奶略带懊恼的声音。
“哎呀,烧肉的葱没了。”
林墨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
她合上书,站起身。
“奶奶,我去买。”
“外面冷,让你爷爷去。”
“没事,我顺便活动一下。”
她拿起门后挂着的布袋子,从抽屉里找出几张零钱,塞进口袋。
走出家门,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菜市场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
市场的入口处,永远是湿漉漉的,混杂着鱼腥、泥土和熟食香料的味道。
叫卖声此起彼伏,构成了这世上最鲜活的人间烟火。
林墨提着布袋,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她清冷出众的样貌和气质,与这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颗误入沙砾的珍珠。
卖菜的大婶,杀鱼的大叔,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但她毫不在意。
她的目光精准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冷静得像是在执行一道严谨的程序。
她在蔬菜摊前停下。
伸手拿起一根白萝卜,在手里掂了掂,估算出大致重量,又用指甲在表皮轻轻一掐,根据回弹的力度和渗出的水分,瞬间判断出它的新鲜程度。
“大婶,这个怎么卖?”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很清晰。
“两块一斤,姑娘你眼光真毒,这可是今早刚从地里拔的!”
她又挑了些碧绿的上海青,几根带着泥土芬芳的小葱。
接着,她走向肉铺。
“老板,来一块五花肉,要肥三瘦七,第三根肋骨下的那块。”
她的要求精准得像在描述一道物理定理。
老板抬起头,被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惊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手起刀落,分毫不差地给她割下了那块最上乘的五花肉。
最后,她走到鱼摊。
“帮我挑一条鲫鱼,晚上熬汤。”
鱼贩捞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利落地刮鳞去内脏。
整个过程,林墨都只是安静地看着,眼神专注而平静。
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布袋回家时,她甚至还顺路买了一小袋爷爷最爱吃的盐焗花生米。
回到家,奶奶看到她买回来的菜,又惊又喜。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买菜了?”
“看您买过几次,记住了。”林墨淡淡一笑。
她将菜拎进厨房,没有停歇,熟练地系上围裙。
清洗,择菜,切配。
白萝卜被切成厚度均匀的薄片,码放得如同一列等待检阅的士兵。
五花肉被切成大小几乎一致的方块,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小葱切末,姜切丝,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数学般的美感。
奶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孙女那纤细却能干的背影,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退了出去,把这个充满烟火气的空间,留给了那个己经长大了的孙女。
很快,厨房里飘出诱人的香气。
红烧肉的甜香,鲫鱼汤的鲜美,还有素炒青菜的清爽。
当林墨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时,爷爷也摘下老花镜,放下了报纸。
饭桌上,祖孙三人围坐。
没有太多的话。
爷爷给她夹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
她则默默为奶奶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细心地将鱼腹上最嫩的肉挑出来。
奶奶笑着,又把那块鱼肉,夹回了她的碗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屋内的灯光,温暖而明亮。
林墨小口地吃着米饭,感受着食物在口腔里化开的滋味。
胃是暖的。
心,是满的。
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所有关于的荣耀,关于系统的挣扎,最终的目的地,不过就是眼前这方小小的、能让她心安理得吃一碗热饭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