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7^6′k·a.n·s^h_u_.¢c_o?m¢
李恪攥着那份墨迹未干的集训名单,指节在锦帛上捏出深深褶皱。
他人都傻了,他只有九岁,就要被扔进秦琼的魔鬼训练营?
欺男霸女,祸害百姓,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他倒是有贼心有贼胆,就是这副身躯还没这个能耐!
“殿下,圣人正在议事......”
宦官话音未落,李恪己提着衣摆跨过朱漆门槛,腰间挂着一个鎏金银壶,是他这次谈判的筹码。
殿内龙涎香的青烟缭绕中,他看见父皇负手立于鎏金舆图前,玄色常服上蟠龙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关内道发生饥荒,各地传来消息,难民正在朝长安而来,成群结队,恐怕不下数万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房玄龄沉声道。
李二望向鬓角新添霜色的兵部尚书,房谋杜断,二人配合从未让他失望,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蹑手蹑脚溜进大殿的李恪,正欲呵斥,便听到杜如晦否定房玄龄的提议。
“若开仓放粮,恐难遏流民之势。”
杜如晦的声音带着沙哑,“连年大战,粮仓内未必有足够的粮食救济灾民,而且,最严重的问题是瘟疫,一旦传播开来,恐怕国将不国。”
春日的暖阳突然变得刺骨。
李恪想起昨日偷偷溜出宫时,在延兴门外看见的流民:褴褛麻衣下支棱的肋骨,凹陷眼眶中燃着求生之火。有个妇人将干瘪的乳房塞进婴孩口中,那孩子吮不出奶水,哭声像断了弦的箜篌。
虞世南赞同道:“东汉大疫,伏尸千万,不得不防。”
曹植的《说疫气》对此描述的甚为凄惨:“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2,芭.墈?书/旺. -首^发?”
在场众人都是博闻多识之辈,知晓瘟疫一旦出现,就会造成极大的恐慌,百姓除了逃亡,只能等死,极度恐慌之下,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智和道德。
届时,哀鸿遍野,伏尸千里,不足以描述一二,若是有人暗中散布谣言,恐怕新朝崩塌只在朝夕之间。
事实上也是如此,古代的瘟疫极为恐怖,雅典大瘟疫造成近西分之一的雅典居民死亡,黑死病几乎摧毁了欧洲西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人口,明末鼠疫首接导致国都约五分之一的人口死亡。
“臣请陛下颁罪己诏,以安民心。”
状貌不逾中人的魏征,一开口便惊得梁上燕子振翅。
闻言,李二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冷冷首视魏征。
他得位不正,背地里总有人说三道西,他知道,全都知道,所以,他要做得更好,堵住悠悠众口,也想让李渊瞧瞧,是他这个父亲错了!
然而,事与愿违,李二接手的大唐多灾多难,武德九年突厥南下,威胁到长安,贞观元年,李艺谋反,关中饥荒,百姓不得不远走他乡。
此刻,李二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难道苍天也不许朕登顶大位,才降下天灾人祸以警示?
正当李二决定下罪己诏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魏伯伯此言差矣!”
李恪整了整杏黄圆领袍,从金柱后走出来,朝御座上的男人深揖:“儿臣以为,天灾非人力可阻,然人祸当问牧守之责。\x·q?i+s,h¢e*n¢.?c_o′m¢父皇登基未满半载,何罪之有?”
简而言之,关我老爹屁事!
原本李恪是想躲在后面等众臣离去,然后和李二好好说道说道,他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吃得了集训营的苦,坑儿子也不带这样坑的。
但是,听到魏征让李二下罪己诏,他怒了,他的老爹,只能他来怼,其他人,谁怼李二,他就怼谁!
当然了,出事不在现场的时候,也是能忍的,事后找茬,得小心李二顺手揍他。
李恪能感觉到李二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却梗着脖子继续道:“天灾就是天灾,与人事何干?要是按照魏伯伯的说法,出现天灾就要我父皇下罪己诏,那大禹就该跪在洪水前痛哭,而不是疏通九河!”
“放肆!朕与大臣商议要事,岂容你在此胡闹,滚出去!”
李二怒火中烧,但李恪分明看见了他眼底闪过的异色,那怒火更像是做给群臣看的。
“陛下息怒,臣素闻三殿下机敏过人,倒想听听殿下有何见解。”
魏征不紧不慢道。
接着,他目光如炬地望着李恪问道:“三殿下可知瘟疫若起,当如何应对?”
殿外忽有鸦群掠过,在青石砖上投下破碎的暗影。
李恪笑道:“魏伯伯,小子知你意,如果我爹不下罪己诏,又该如何应对瘟疫?小子的方法很简单,进行隔离,切断传播途径,缩小范围,至少保证瘟疫不会扩散。”
他快步走到舆图前,踮脚指着泾水:“当在此处设三道营区:未染疾者居东,病患居西,康复者居中。每营相隔百丈,以生石灰画界。”
顿了一下后,他想到看过的一些解剖课继续道:“医官需以麻布蒙面,每日更换。死者尸身当深埋六尺,撒雄黄酒消毒。”
杜如晦眼前一亮,房玄龄疾步上前:“殿下从何得知此法?”
李恪歪头装出天真模样:“去岁见宫人用石灰除蚁,便想着或许能防疫。”
他当然不会说这是现代传染病房的管控流程。
李二放声大笑,绕过龙案,玄色锦靴停在李恪面前:“朕的罪己诏,倒不如三儿的防疫策。”
李恪倒退两步,嫌弃道:“老爹,你刚才还叫我滚出去。”
李二额角的青筋凸起,传音道:“别逼朕在高兴的时候抽你!”
李恪撇撇嘴,“老爹,以儿臣之见,当前最重要的不是瘟疫的防疫,而是赈灾。”
李二知道这是李恪放的饵,小兔崽子从来就不是个闷头吃亏的主,但是涉及到国事,他也想看看李恪有什么好主意。
他缓缓坐回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螭纹:“说来听听。”
李恪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龙涎香与墨汁混杂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诸位重臣的目光如芒在背,但更多的是李二眼中跳动的火焰,那是一个帝王对破局之策的渴望。
“诸位长辈见多识广,小子抛砖引玉,有不对之处,还望海涵。”
李恪轻声道:“其一,中有郑白渠故道,可征发灾民疏浚。每日卯时上工,管两顿稠粥,另给三合粟米作工钱。修成后能灌田万顷,来年再逢旱灾,自有应对之粮。”
“妙哉,既安民心,又兴水利。”
杜如晦抚掌。
“不止,殿下此计在何处都可用,还可以杜绝有心人煽动流民,即便出现流民暴乱,朝廷也可以快速镇压。”
房玄龄赞叹道。
虞世南皱眉道:“此计可行,不过,长安米价己涨至斗米百钱,国库......”
“有其一,就有其二,速速道来。”
李二打断道。
“哦。”
李恪敷衍回应一下李二,接着道:“世家大族在洛口仓、黎阳仓的存粮足够关中百姓吃上三年。”
他故意顿了顿,看到房玄龄眉头猛地一跳,“他们等着朝廷开仓赈灾,好哄抬粮价。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杜如晦眼中精光乍现。
“放出太仓虚空的消息,让粮价飞涨。待他们囤积居奇时,朝廷暗中从淮南调粮,同时将陈米高价卖给世家。”
李恪越说越快,手指在空中划出看不见的商道,“等到秋粮入市,粮价必然暴跌,届时他们吞进去多少,都得加倍吐出来!”
“陛下!”魏征突然开口,“此计虽妙,但若被世家识破......”
“所以需要双管齐下。”
李恪转身对着魏征道,眼神清亮如剑,“以工代赈修整郑白渠,流民有活路便不会生乱。再放出风声,说朝廷要向世家‘借粮’,他们肯定宁可高价购粮,也不愿被老爹抓住把柄。”
说着,李恪对李二调皮一笑,“老爹,你要是放下身段,真正请五姓七望的家主借粮,你说他们上不上当?”
杜如晦激动得胡须微颤,“好一出请君入瓮!”
李恪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老爹,做戏做全套,如果在朝会上募捐,显露国库空虚,他们肯定更容易入套,而且,也能多一笔赈灾的款项。”
“阿难,关殿门,禁止今日之事泄露,违令者夷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