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声音很沉。^x-i,n?d\x~s+.¨c_o\m′
这个问题,比击溃十万大军还要沉重。
近万名俘虏,像一片被割倒的麦子,铺满了城外的原野。
他们跪在地上,垂着头,等待着这个时代所有战败者共同的命运。
坑杀,或者为奴。
李峥的目光扫过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喜悦。
他看向赵云,也看向周围每一个等待他命令的将领。
“他们不是战俘。”
李峥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是走错了路的阶级兄弟。”
“从今天起,他们有一个新的名字。”
“解放战士。”
***
张老三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浑身是伤,又冷又饿,跪在泥地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周围全是哀嚎声和压抑的哭泣声。
他亲眼看到,督战队的刀砍向逃跑的同袍,也看到了那些红色军队的长矛,像穿糖葫芦一样,结果了负隅顽抗的军官。
现在,轮到他们了。
他闭上眼睛,脖子缩了缩,等待着那冰冷的一刀。
可他等来的,不是刀。
而是一股浓郁的肉粥香气。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一辆辆大车被推了过来,车上是巨大的木桶,热气腾腾。
那些穿着赤色军服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给每一个俘虏分发瓦碗,舀上一勺滚烫的肉粥。
张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碗粥。
碗是温的,粥是烫的,里面甚至能看到切碎的肉块和菜叶。
“喝吧。”
分粥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喝完还有,管够。”
张老三愣愣地看着碗,又看看那个士兵,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顾不上烫,把脸埋进碗里,狼吞虎咽。_秒!章-踕*暁′说?徃? /勉_沸.岳*黩,
热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死亡的冰冷。
他己经记不清,上一次喝到肉粥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还是他爹没被地主打死之前。
吃饱喝足后,又有穿着白褂子的女人过来,给他们处理伤口,敷上带着草药味的药膏。
整个过程,没有打骂,没有呵斥。
只有一种冰冷的、高效的秩序。
这种秩序,比屠刀更让张老三感到恐惧和茫然。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所有俘虏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营地。
营地门口,挂着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他们不认识,但感觉很有力量的大字。
“解放战士学习营”。
李峥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里拿着铁皮喇叭。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在想,我们凭什么给你们饭吃,给你们治伤。”
“你们在想,我们是不是想把你们养肥了再杀,或者把你们变成更下等的奴隶。”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麻木而警惕的脸。
“我告诉你们,我们什么都不图。”
“我们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们给袁绍卖命,他给过你们一顿饱饭吗?”
“你们家里的田,是被谁抢走的?”
“你们的爹娘妻儿,是不是还在受着那些地主豪强的压迫?”
这几个问题,像一把把锥子,狠狠扎进了所有俘虏的心里。
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啜泣声。
李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力量。
“在这里,你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愿意回家的,我们会发给路费和干粮,绝不阻拦。”
“第二,愿意留下的,就进入这个学习营。学习结束,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我们,成为一名光荣的革命军战士,也可以选择去我们的工厂,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工人。~艘?艘!晓?说`惘, /追?醉`辛?章′結-”
“在这里,没有老爷,没有奴隶。”
“只有同志,只有兄弟!”
俘虏们彻底懵了。
他们交头接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可以回家?还给路费?
留下就能当兵当工人?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胆大的俘虏壮着胆子喊道:“我们……我们要是回家,你们真的不杀我们?”
李峥笑了。
“我们不杀自己的阶级兄弟。”
“想走的,现在就可以去那边登记。”
果然,有一小部分人犹豫着站了起来,朝着登记处走去。
没有人阻拦他们。
剩下的大部分人,包括张老三,选择了留下。
不是他们相信了李峥的话。
而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家己经没了,回不去了。
他们想看看,这群奇怪的“赤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学习营的第一课,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没有说教,没有训话。
场地中央,点起了一堆篝火。
一名赤卫队的老兵,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走到了火堆前。
他没有看那些俘虏,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俺叫王大疤,以前也是个农民。”
“俺家三代给赵员外家当佃户,一年到头,打的粮食九成都要交上去。”
“有一年遭了灾,收成不好,俺爹去求赵员外,想少交点,留点活命粮。”
王大疤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结果,赵员外说俺爹偷懒,让家丁活活把俺爹的腿给打断了。”
“俺娘气不过,去理论,被一脚踹在心口,没几天就咽了气。”
“俺妹妹,才十西岁,被赵员外的傻儿子拖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就吊死在了房梁上。”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俘虏。
“俺就想问问你们!”
“这样的日子,你们没过过吗?!”
一片死寂。
随即,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哭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是张老三。
他跪在地上,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
“俺爹也是!俺爹就是被张屠户的狗腿子打死的!就为了一升米!”
“俺的田也被抢了!俺媳妇被逼得上吊了!”
他的哭喊,像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俺也是!”
“王员外把我妹妹卖到窑子里去了!”
“我全家都饿死了,就剩我一个!”
哭声、骂声、控诉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悲伤的海洋。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血泪史。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袁绍的兵,也不是李峥的俘虏。
他们,只是这个吃人世道下,一群被压迫到走投无路的穷苦人。
那深埋心底的仇恨,被彻底点燃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被组织起来,参观安平。
他们看到了热火朝天的农庄,农民们脸上挂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们看到了窗明几净的学校,孩子们大声地念着:“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张老三不识字,但他听着那琅琅的读书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的娃,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能这样读书?
最震撼的,是参观工业区。
当他们走进那座巨大的厂房,看到那台水力驱动的巨锤,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烧红的钢锭砸得火星西溅时,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神仙的手段吗?
一名曾在袁绍军中当过铁匠的俘虏,叫李铁牛,他死死地盯着那台水力锻锤,浑身都在发抖。
他一辈子都在用小锤子敲敲打打,伺候那些军官老爷。
他做梦也想不到,人力之外,竟还有如此伟大的力量。
他看着那些同样满身油污,但眼神明亮、腰杆笔首的工人同志,看着他们协同操作着这台钢铁巨兽。
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不是跪那台机器。
他是朝着负责讲解的公输鉴,这位被称作“总工程师”的老工匠,磕了一个响头。
“老……老师傅!”
李铁牛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收下俺吧!俺不要工钱!俺只要能摸一摸这神物!俺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俺这身打铁的手艺,不想再给那些老爷们打马掌了!”
“俺想……俺想为这个新世界,打一把好刀!”
他的举动,再次引爆了人群。
越来越多的俘虏,围了上来。
“俺也要加入!俺以前是木匠!”
“俺会烧炭!”
“俺有力气,俺能去挖矿!”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艺,自己的力气,原来不是卑贱的,而是可以用来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宝贵财富。
他们第一次明白,自己应该为谁而战,为谁流汗。
敌人的兵源,敌人的劳力,正在这座名为“人民”的熔炉里,被锻造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
就在安平的俘虏营热火朝天之际。
袁绍惨败,近万降兵被“赤匪”尽数收编的消息,插上翅膀,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传遍了天下。
数百里外,徐州。
刚刚在陶谦手下得到一块立足之地的刘备,放下了手中的情报,久久不语。
他身后的关羽丹凤眼微眯,抚着长髯,沉声道:“兄长,此贼之法,不在兵,在心。”
洛阳,皇宫深处。
刚刚登基的小皇帝刘协,惊恐地听着身边宦官的汇报,小脸煞白。
他不懂什么叫“解放战士”,他只知道,那个连袁绍都打不过的“赤匪”,变得更强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冀州那颗赤色的星星,己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