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暗夜里亮起时，苏念正做着一个冗长的梦。′咸-鱼_看`书* *无`错\内′容′梦里她还穿着大学时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图书馆前的香樟树下，张鹏抱着吉他跑过来，琴弦上还挂着午后的阳光。他说：“念念，我写了首歌给你，叫《青柠汽水的夏天》。”
“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像只被拍扁的苍蝇，固执地把她从梦里拽出来。苏念眯着眼摸索到手机，屏幕上跳出“备忘录闹钟”的字样，下面用加粗宋体写着：7月12日，陪张鹏回青河老家。
青河。
这个地名像枚生锈的图钉，猛地扎进她太阳穴。她恍惚记起上周张鹏拍着大腿说：“下周回老家啊，我妈说给你炖了土鸡汤，你不是总念叨老家的井水甜吗？”那时他刚输光了牌局，语气却带着难得的殷勤，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苏念掀开被子坐起来，头痛得像被重锤敲过——昨晚林暖拉着她在小龙虾店喝了半打啤酒，又去KTV吼了半夜的《分手快乐》，回到林暖的公寓时，落地窗外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
“叮——”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张鹏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老婆起床没？我妈说早点出发，路上不堵车。”
苏念捏着手机，指尖冰凉。她想起以前每次回青河，张鹏总是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他父母爱吃的点心和保健品，而她的行李箱永远被挤在角落。有次她开玩笑说：“张鹏，你这是带我回去当搬运工啊？”他头也不抬地回：“我爸妈养我这么大，我孝顺他们不是应该的？你当儿媳妇的，多点眼力见儿。>*3{<8￥看!书o网<\ -¤÷追{¨最^*新>¤章?×a节`”
“嘿！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身旁的林暖突然翻了个身，乱蓬蓬的头发像团炸开的蒲公英，“大周六的定什么闹钟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拯救世界呢。”
她一把抢过苏念的手机，扫了眼屏幕就皱起眉：“陪张鹏回老家？他还好意思提？昨天跟你喊打喊杀要离婚，今天就当没事人了？”林暖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发出“砰”的声响，“不去！坚决不去！今天谁也别想让你踏出这个门！”
苏念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叶片在晨光中划出模糊的圆。她想起有次在青河老家，张鹏的妈妈拉着她的手说：“念念啊，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相夫教子？你看我们家小鹏，就是心首口快，你多让着点。”那时张鹏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头也没抬地附和：“就是，我妈说得对。”
“我……”苏念刚想开口说想打个电话，林暖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打什么电话？跟他说你还惦记着那碗土鸡汤？苏念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心软，昨天晚上的酒就白喝了！”
林暖的公寓装修得像个糖果盒，粉色的沙发配着明黄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她大学时画的抽象画。苏念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林暖趿拉着兔子拖鞋去厨房煮咖啡，忽然觉得这里比她和张鹏的家更像个“家”。那个所谓的家，永远弥漫着烟味和外卖盒的油腻，沙发上永远堆着张鹏没洗的衣服。
“喝杯咖啡提提神，”林暖把马克杯塞进她手里，“我跟你说，昨晚上我想了一宿，等你离了婚，咱们就把你那破房子卖了，换个带大阳台的，你种你的薄荷，我养我的多肉，没事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不比伺候那祖宗强？”
咖啡的热气氤氲在苏念眼前，模糊了林暖兴奋的脸。¤:^6?~￥1?§;看?书?}网\- ?·已#{+发?布#¤_最???新)>章et节(]她想起昨天在停车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林暖也是这样一边骂她傻，一边把她塞进车里。“念念，”林暖那时说，“你总说十年感情舍不得，可你看看这十年，你得到了什么？是越来越深的黑眼圈，还是越来越少的笑容？”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鹏”的名字。
苏念的心猛地一缩，像被细线勒住。林暖伸手想抢，却被她按住了手腕。“我接。”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温柔，和昨晚醉酒后的暴躁判若两人，“你在哪呢？我去接你，昨天我喝多了，说的都是浑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苏念握着马克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热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客厅的挂钟指向九点，窗外传来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咱们不是说好了这周末回老家吗？”张鹏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我妈刚才打电话来了，说早上特意去镇上买了新鲜的鲈鱼，中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还炖了土鸡汤，说给你补补身子。”
糖醋鱼。土鸡汤。
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进苏念的记忆。她想起刚结婚时，张鹏确实会笨拙地给她做糖醋鱼，虽然每次都把糖和醋放反，酸得她首皱眉，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下次肯定成功！”而现在，他只会把她的喜好当作讨好的工具，用父母的名义来绑架她的决定。
“张鹏，”苏念开口，声音意外地平静，“你自己回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张鹏拔高的声音：“你说什么？苏念你什么意思？我妈都准备好了，你突然说不去？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我不是生气，”苏念看着窗外掠过的一只鸽子，翅膀划出一道自由的弧线，“我是认真的。张鹏，我们离婚吧。”
“离婚？苏念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张鹏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几个男人的哄笑，显然他正和朋友在一起，“不就是昨天我说话难听了点吗？至于吗？我告诉你，我爸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你别给我耍性子！”
“至于。”苏念打断他，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非常至于。昨天我己经说得很清楚了，周一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我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
“苏念！你敢！”张鹏的怒吼几乎要震破听筒。
苏念没有再说话，轻轻按下了挂断键。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好样的！”林暖突然从沙发那头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能行！刚才那语气，帅呆了！”她松开手，竖起大拇指，眼睛亮得像缀满了星星，“就得这样！跟他废话越多，他越觉得你好拿捏。”
苏念靠在林暖肩上，听着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眼眶发热。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想起刚才电话里张鹏背景音里的哄笑，想起他妈妈那句“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想起这十年来点点滴滴的失望，像一颗颗沉入水底的石子，终于在今天填满了整个河床。
“暖暖，”苏念轻声说，“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能放下了？”
林暖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苏念，你不是放下了，你是终于醒了。”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塞到苏念手里，“趁热喝，喝完咱们去逛街，买新衣服，换个新发型，迎接你的新生活。”
咖啡己经有些凉了，苦味却比刚才更浓。苏念小口喝着，看着林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着出门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哪家理发店的Tony老师手艺好”。阳光落在林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极了大学时那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姑娘。
手机再次亮起，是张鹏发来的微信，这次没有了温柔，只有一连串的质问和指责，最后还加了句：”离婚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今天很清醒，离了我一定会想到比你更好的，咱俩谁周一没去民政局谁就是孙子！”
苏念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一划，将张鹏的对话框置顶取消，扔进了“不重要”的分组。
“走吧！”林暖把一个帆布包甩在肩上，“姐们儿带你去吃网红brunch，吃完咱们就去‘从头开始’！”
苏念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清晨的风涌了进来，带着夏末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房间里残留的酒气。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一只断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升起来，越飞越远，终于消失在高楼的缝隙里。
她知道，有些东西，就像那只风筝，该放手了。而有些新的开始，正在风里，等待着她去拥抱。
“来了。”苏念转过身，对林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虽然还有些生涩，却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透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