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三个厨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吭声,背脊僵得像门板,冷汗顺着脖子往里渗。+8`6*z?h_o′n¨g·.-c!o*m,
这镇子不大,谁不知道杜瑞生这张笑面皮底下那点狠?
后厨里头可不止一个徒子徒孙被他赶出去过,出去的要么混不下去干脆卷铺盖跑外地,要么落得个再没人敢请。
这会儿瞧着桌上那柄刀子,一股凉意就顺着后脊梁骨直窜脑门。
“听见了没有!”
杜瑞生一声冷喝猛地拍案,震得那把菜刀“咔哒”滚下来,刀刃朝外冷光森森。
“听、听见了……”
最年长的那个老厨子颤着声应了,嘴角还挂着菜汤油花,看着狼狈极了。
见到几人这副模样,杜瑞生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抬手将菜刀收起,一甩袖子开口说道:“都给我记好了。”
“明儿个那瘸子若是有真本事,你们就给老子睁大眼学!”
“要是被他阴了招……呵,咱们风月斋没那么好糊弄人!我杜瑞生更没那么好哄。”
说到最后,杜瑞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冷意。
随即他没再理那几人,只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开口说道:“都滚吧。”
厨子们互相搀着退了出去,一个两个面面相觑,似乎是心中犯了嘀咕。¨第,一/看-书\网_ +最`新`章.节^更′新′快_
“一个瘸子,真能翻了天?别到时候让掌柜的笑话……”
“你少嚼舌头命长点!听见没?那锅肉我也吃了,确实不一样……真要有点门道,我们可就都得捏着鼻子学了。”
“要是学不会呢?”
“那就卷铺盖吧,还能怎样……”
“…………”
听着自家厨子那几句压低的嘟囔声,杜瑞生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恨不得拿着刀追出去,手背青筋凸起。
他心里明白得很,如今这摊子,早不是他杜瑞生一个人能说了算。
上头的人在盯着,一出差错,换他被请出去也不稀奇。
想到这里,杜瑞生重重喘了口气,把刀往桌上一放,顺手摸起那封被账房丢在一边的信件,眼底闪过几分冷意。
他抿了口冷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脑子里却盘旋着沈修远那句“今儿个我这摊子一锅肉的钱,可比某些酒楼一桌菜还管饱”。
杜瑞生心中越想,心口那口气就堵得越狠。
“一个瘸子,凭什么把我杜瑞生逼到这份上?”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牙缝里像要渗出血腥气。*x·i?a,o·s+h/u,o.n_i!u\.`c~o.m\
可嘴上骂归骂,心里那点清明却一刻没断。
若真能靠这瘸子把风月斋翻出来一张新牌面,自己也算有了跟上头交代的底气。
只要这一口锅真能开出门道来……那之后就是往里拼人脉、拼钱粮的事了。
只要账面能红,谁又会真在意厨子是瘸是瞎?
杜瑞生半天没动,直到那封信被指间翻来覆去揉皱。
“可别给我装门面。”
…………
…………
当沈修远回到自家时,院子里柴门半掩着,一点烛火透出来,把门前那株老杏树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手里拎着的罐子摇摇晃晃,碰到院门时发出一声闷响,吱呀一声把屋里头的人惊动了。
“爹?”
只听得一道怯生生的童声先响起,紧接着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
是沈宝儿,头发散着,两只眼睛乌溜溜地在黑暗里滴溜溜转。
“怎么还没睡?谁让你出来的?”
沈修远把罐子往脚边放,抬手就把闺女揽进怀里,心口才算是软了下来。
“娘说你忙,我就……我想看看爹回来没。”
小姑娘把脸埋在他肩膀窝里小声嘟囔着,手却已经伸过去摸他怀里:“爹,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带好吃的回来了?”
看到沈宝儿这副模样,沈修远顿时失笑出声。
一只手拍了拍她后脑勺,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摸出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往她手心里塞。
“你这小鼻子可真灵,拿去,分你哥一半。”
沈宝儿得了糖立刻眉眼弯成了月牙,转身跑进屋里,临跑还不忘压低声音:“爹你轻点,别吵着娘!”
沈修远望着那小小的背影,脚下那点困顿好像一时间都消散全无。
他把罐子提到灶房里放好,重新添了点柴火,心里默默把明日要用的几样料子又理了一遍。
这一口灶上,一锅一锅滚着的可全是活路。
…………
…………
这一宿,镇子里月黑风凉,偏偏谁都睡不稳。
风月斋后厨,一盏孤灯烧得噼啪作响,映得那张老掉漆的案台泛着油光。
老厨子吴升年纪最长,站在炉子边来回踱步,手里捏着裹着葱姜的麻布袋时不时抖两下,却根本压不下心里那股子慌。
另两个徒子徒孙蹲在门槛边,背靠着后厨柴垛,小声嘀咕着。
“咱真的学那瘸子的法子?”
“学吧,不学还能咋的?掌柜的那张脸,你没瞧见刚才刀子剁桌脚时那神情……要真学不成,咱几个都得卷铺盖。”
“可要真是瘸子阴咱们……这法子要是唬人的呢?”
“……唬谁?昨儿那锅肉,我吃了两口,腥味真是半点没有。换咱自己剁猪下水试试?切了剁了焯了水都还是那股膻气,根本压不住……”
“可就靠着他给配的什劳子料就能撑起一口锅?咋听咋不踏实……”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心虚,仿佛下一秒就干脆自己卷铺盖跑路的了。
吴升猛的扭头瞪了他们一眼,干脆把那麻布袋往炉台上一拍,瓷碗“咣啷”一声滚到地上,碎了半边。
“行了,少废话!”
“到时候真上了案板,没咱说话的份!”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两人,自己捏了把后脖颈子,心里那股子没来由的凉意却还是顺着指缝往心窝子里钻。
风月斋生意掉了快两月了,从前镇子里谁不稀罕来这喝两盅、尝个好菜?
可现在楼上包厢倒是时不时有个三五大人上座,可一楼大堂却冷清得能听见老鼠刨米缸的声儿。
今儿要真指着那瘸子翻盘,真要成了……倒是条活路。
但要是成不了……
吴升眯了眯眼,没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