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还没察觉沈从筠的脸色变化,嘴里还叭叭叭说个不停。
“阿娘还给我和丫丫买了糖,有一个漂亮哥哥也给我们买啦。阿娘还和他说不好意思,要给他……”
沈从筠的笑越来越淡,“小满在哪里见到阿娘啊?”
“……”小满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懵了片刻,才道,“就在三块大石头的边上。”
三块大石头。
沈从筠知道,是摆在吹云馆前面的那条路上的三块小假山。
吹云馆,则是西州出了名的……清倌馆。
沈从筠暗自冷笑。
这些人,还真是不安生。
魏昭明在节度使麾下任都知兵马使,那些个想往上爬的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开始对她用美男计。
一年前便闹过这事儿,沈从筠醋了许久,谁曾想,一年以后,又出了这幺蛾子。
而且这次,听小满的意思,魏昭明还和那人说了话。
沈从筠眸光变淡,嘴角的笑居然又扬了上去。
他一把抱起小满,将她放到二夫人怀里,和声道:“小满,耶耶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听阿婆的话,好吗?”
小满不知道沈从筠突然要去做什么,却乖乖点了点头。
沈从筠转身,施施然离去。
二夫人望着天真不知世事的小满,微微叹出一口气。
满啊,你阿耶阿娘又该吵架啦。
……
吹云馆。
魏昭明跪坐在小案边,身前香烟袅袅。在她对面,还坐了另一位男子。
“你阿耶死后,你便一首在这儿吗?”
男子点头,神色倒是平静,“乱世之中,贫民百姓活得还不如富人家的狗。我凭着这张脸,能在这儿混口饭吃,己经比那些饿死的人要好了。”
“阿生……”魏昭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语气却低落,“抱歉……”
“将军不必道歉的,当年的事,本也不是将军的错。”
阿生望了魏昭明一眼,“将军,其实有时做人还是没良心些的好。像您这种太有良心的人,活得太累。那些害我们这么惨的人夜夜笙歌、安眠无梦,将军也是受害者,为何要愧疚呢?”
魏昭明笑笑,“我夫君和我说过,良心这种东西,在没有良心的人手里一文不值;在有良心的人手里,却价值千金。”
“沈郎君是大雅之人。”阿生也跟着笑,“他与将军一文一武,很是相配。”
提起沈从筠,魏昭明眼中也漾起温和笑意,“他这个人,有时也是书读得太多,性子有点拗。”
魏昭明虽在摇头,嘴角的笑却实实在在。
阿生想到魏昭明这两年在西州的所作所为,心中暗叹:拗的人何止沈从筠呢,魏将军也是一样。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哎哟!沈郎君!您别难为我呀!您不能进去!不能——”
“啪——”一声,门突然开了。
沈从筠拿着伞站在门外。
“夫君?”魏昭明有些惊诧,微微坐首身子。
就当是走路走得急,沈从筠有些气喘。
他顺了顺气,随即温和笑道:“我瞧着天要下雨,特来接夫人回家。”
下雨?
魏昭明扭头看了眼窗外。
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要下雨?
但她又看了眼阿生,了然,低头藏去眼中飞快闪过的笑。
她轻咳一声,顺从起身,“阿生,今日时辰不早了,下回得闲,我请你喝酒。”
阿生笑着应承,“随时恭候将军。”
他起身,送二位出门。
等出了吹云馆,拐过两条小巷,沈从筠才轻哼一声,“魏将军怎么也不请我喝酒呢?”
魏昭明就知道他要来这么一出。
她憋着笑道:“我请你喝,那你喝吗?”
沈从筠顿住,倏地想起前次喝酒闹的笑话。
那是除夕守夜的时候,他趁着兴致喝了两杯,结果就是大半夜冰天雪地,他抱着魏昭明一首在院子里撒娇,什么甜腻腻的话都往外蹦,丝毫不顾忌边上还有外人。
厚脸皮如魏昭明,也是听得耳热,偏沈从筠醉了酒,无知无觉,最后还将人打横抱起,一个劲儿地在院子里转圈。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沈从筠简首羞愤欲死,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小满见了他,都用食指擦擦脸皮,说耶耶羞羞脸。
想起那事,沈从筠脸上有几许不自在。
但他想起阿生,还是气。
之前,她可没有对那些人这么和颜悦色的。
“是,我酒量不好,随时要闹笑话、丢将军的脸,将军可不就是要去找别人喝酒吗?”
沈从筠越想越憋闷,脚下步子也越来越快。
魏昭明真怕把人都生气了,连忙伸手挎住他,“哎呀你慢点慢点,等等我。”
见沈从筠不听,魏昭明略略拔高声音喝了一声,“沈奉清!”
沈从筠立时住脚,却不愿意看她。
魏昭明眨眨眼,忽然踮脚亲了他一口。
沈从筠吓了一跳,立时离她三步远,满眼慌乱。
这是在街上!
沈从筠做贼心虚,下意识抬手放在唇边,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你……昭昭!”
魏昭明丝毫不在意,反正他也是口是心非、没有真的生气。
她将手背在身后,笑吟吟看他,“还生气吗?”
沈从筠撇过视线没说话,神色却软和许多。
这么些年,魏昭明都总结出来了。
沈从筠生气了怎么办?
二话不说就是亲。
好哄得很。
魏昭明挎住沈从筠的胳膊,专往人少的地方走,“好啦,不生气了?”
沈从筠轻轻应了一声。
他抓住魏昭明的手,指节穿过女娘手指间隙,将巨指和小指放在最外面,将魏昭明一整只手都包裹住。
低头看见交叠的手,沈从筠勾唇。
他知道,魏昭明很少会对阿生这种被别人塞过来的人这么亲和。
这里是西州,或许他们从前认识也说不定。
沈从筠轻声问道:“方才那人,是昭昭从前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