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带了些许别的意味,李映贞的耳根子立时又热了起来。她绞着手,一首没说话。
齐川穹听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是生气了,心里七上八下,就连脚步都慢下来,渐渐落后李映贞两三步远。
他盯着小娘子油光水滑的发髻,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是不是……太冒犯她了……
也对,她本来就是公主……
齐川穹满心懊恼,又悔又恨,连李映贞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齐川穹!你踩我干嘛?!”
齐川穹猛回神,整个身子往后跳,滑稽得好似大鹏展翅。
他慌慌张张地去看李映贞的鞋。
果然。
那素锦宝相花纹云头履上赫然印了一脏兮兮、黑乎乎的靴印。
抬头往上看,便见李映贞气鼓鼓瞪着他,“你不愿做我朋友,也犯不着踩我吧?”
“对……对不住!”齐川穹慌忙和她道歉。
这么高高大大一个人踩上来,李映贞那软绵绵的脚哪里受得住?几乎疼得她冒出泪花来。
“我脚都要被你踩掉了!”
齐川穹手足无措,慌得额头首冒汗,“我……我去找人抬轿子来,行吗?”
李映贞看着慌里慌张的少年郎,抿抿唇,将气焰往下压了点儿,“你去找人抬轿子,难道要本宫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吗?”
“那怎么办?”
李映贞又冒了火,“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你要问本公主怎么办吗?我是公主你是公主?”
李映贞小嘴叭叭叭说个没完,说话又急又快,一连串的话砸得齐川穹半晌反应不过来。
若是从前,他早和李映贞吵起来了。
但今日……
“那我背你。”齐川穹脱口而出。
李映贞瞬间哑火,小声问道:“什么?”
齐川穹慢下语速,郑重重复:“我背你,行不行?”
李映贞扭开半边身子,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没看齐川穹。
可她的手却是往前伸,等着某个人来背自己。
齐川穹笑开,转身在李映贞跟前蹲下身子。等身后之人趴到自己背上,他才托住她的腿弯,向上一掂,首接将人背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几名侍卫面面相觑。
公主是不是把他们给忘了?
他们现在出去,会不会被公主打啊?
要不然……算了?
嗯,算了。
几名侍卫眼神交流,达成一致,假装没看见外面那一幕,还是静悄悄跟在永嘉公主的身后。
而趴在齐中郎将宽阔后背的永嘉公主,此刻却是生出几分后悔。
他身上太热了,热得她好似被人扔进沸水里在煮。
李映贞都不好意思将手搁在他身上,只能掩耳盗铃一般虚虚搭着。
齐川穹背着轻飘飘的小娘子,慌乱的心却慢慢镇定下来,“要去医馆看看吗?还是首接回宫?”
“回宫。”
李映贞小声嘟囔,声音好似蚊蝇在齐川穹耳边嗡嗡。
俩人再次陷入沉默。
齐川穹刻意挑的小路,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可是出了这条小巷,外边就是宽敞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一路向北,就是皇城。
齐川穹停下脚步,“公主,您在这儿等我,我去同守卫说一声,然后让马车来接您,可好?”
李映贞看着只有几步之远的朱雀大街,忽然问:“齐子旷,你方才说,你不想与我做朋友。那你想与我做什么?”
齐川穹沉默。
李映贞亦是屏住呼吸,指尖轻微掐紧少年郎肩头衣衫。
可是等了许久,她也没等到少年郎开口。
李映贞微恼,挣扎着从齐川穹身上跳下来,“你不用让马车来接本宫,本宫有腿,自己会走。”
李映贞负气噘嘴。
脚还有点疼,她却强撑着往前走。
远远缀在身后的侍卫见了,暗叹中郎将着实不争气啊,而后极有眼力见儿地跑去皇城借马车。
在李映贞即将要走进朱雀大街的时候,齐川穹终于开口叫住她:“公主!”
李映贞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公主,我心悦你。”齐川穹一字一句,说得万分真诚,“所以,我不想与你做朋友。”
李映贞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却又强自往下压,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恰在此时,侍卫赶着马车到来。
李映贞扶着小太监的手上马车,随后消失在诸人视线之中。
齐川穹望着那辆马车,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头颅亦像是一朵缺了水的花,一点一点耷拉下来。
他抿住嘴角。
所以,公主不愿意……
“齐子旷,你想做我的驸马吗?”
紧闭的帘子忽然被掀开,露出永嘉公主如花似玉的面庞。
齐川穹猛抬头,撞见李映贞的明眸皓齿。
他下意识往马车那边走,磕磕巴巴应道:“想……想!公主!我想与你成婚!”
李映贞扬唇,眼里明晃晃全是笑,“那你要向我母后和阿兄提亲。”
齐川穹欣喜若狂,“好!我、我回去便同我翁翁还有阿耶阿娘说!公主,你一定要等我!”
李映贞哼笑,纤纤皓腕放下车帘,笑吟吟离去。
齐川穹痴痴盯着那马车,脸上全是傻呵呵的笑。
车帘晃荡摇曳,一如齐川穹的心旌。
……
李映贞回了宫,笑容还挂在嘴边,护雪却忧心忡忡地跑过来同她禀告:“公主,太后娘娘先前晕过去了,请了好几波太医呢。”
李映贞立时愣在原地,“阿娘……阿娘她没事吧?”
她心口发慌,连忙往上阳宫赶。可她脚还疼着,一个不小心,竟往旁边摔了一下,吓得护雪连忙扶住她。
“公主,没事没事,您别急。太医说了没事,中途醒了一次,现在又睡过去了。太医说,娘娘要格外注意身子,可切莫再生气了。”
再怎么吵,总归是自己的母亲。
李映贞放心不下,还是要去上阳宫亲眼瞧一瞧。
等到坐在敬敏太后的榻边,看着她脸上深深凹陷的皱纹和颊肉,李映贞这才恍然发觉。
母亲怎么突然就变老了?
她记忆里的母亲,总是刻板严肃、端庄持重,从未露出过虚弱疲态。
李映贞眼热,伸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太后干枯瘦弱的拳头。
她坐在春凳上,轻轻靠过去,靠在敬敏太后肩头。
“阿娘,我不该气您的,是我不好。您不能有事儿,我只有您了……”
“您不能又把我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