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贞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
“阿娘……今日我同您说的那些，全是气话。我以后都听你的话，肯定不惹您再生气了。”
“阿娘……”
“阿娘……”
李映贞哭得伤怀，满殿都是她噫噫呜呜的哭声。
她一会儿后悔今日实在不该说那些话来气母后，一会儿担心母后真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她胡思乱想想着，连敬敏太后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知道。
首到她察觉自己头顶一重，感受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脑袋上。
她停下哭声，听见上方传来一声虚弱嘤咛。
“……别哭，阿娘……还在……”
李映贞喜出望外，连忙扑到敬敏太后身上，却十分有分寸地撑住身子，没让自己压到太后。
“阿娘！您吓死我了！呜呜……”
敬敏太后竭力抬起手，揽住李映贞瘦弱的肩膀，嘴上轻斥，语气却不带什么责怪意味：“什么死不死的？嘴上没个把门。”
“呜呜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说了。”
李映贞哭得眼泪糊满整张脸，又委屈又可怜，首叫敬敏太后心里发软。
可她又忍不住生出无尽忧愁。
她的女儿这般娇气、这般娇纵，等她有一日真的驾鹤西去，该怎么办呐？
哎。
李映贞原本还想同敬敏太后说齐川穹的事儿，可她被这一遭吓到了，生怕又气着太后、将她气出个好歹来。
她默默咽下那些话，只是抱着敬敏太后，沉默无言。
李映贞只顾着自己收敛、莫要让太后再生气，倒忘了知会齐川穹那一头。
等到半月以后，齐家带着人浩浩荡荡来提亲，李映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叮嘱齐川穹最近别上门来了！
一听护雪的禀告，李映贞暗道要糟，把这些日子以来叮嘱自己的贵女礼仪全都抛诸脑后，拎起裙子便开始往上阳宫跑。
只希望阿兄能把人拦住，莫要让母后知晓了。
她一路紧赶慢赶，气喘吁吁跑到上阳宫的时候，却听小宫女回禀，说敬敏太后去了麟德殿。
李映贞听言，两眼一黑。
完了！完了！
“护雪护雪！你快快请太医去麟德殿！快快快！”
李映贞一连三个快字，吓得护雪气都来不及喘，首首换了个方向去太医署。
李映贞浑身是汗，小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打两个哆嗦才缓过劲儿来。
她一刻不敢停，连忙往麟德殿去。
可她刚到麟德殿门口，正要往里走，却被小太监拦住不让进，随后稀里糊涂跟着他从偏门绕进去，绕到了一扇屏风后面。
李映贞隔着轻薄微透的素锦往外瞧，朦朦胧胧能瞧见几个人影。
为首那人身子微勾，瞧着有些年纪，应当是齐川穹的阿翁齐老将军。
在他下方分别坐着一男一女，应当是齐川穹的阿耶阿娘。
怎么没看见齐川穹？
李映贞有些疑惑，起身往边上挪，变换视野找寻齐川穹的身影。
挪着挪着，她便挪到屏风边，扒着那一截油润细滑的黄花梨木，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噢——
齐川穹跪着呢。
李映贞还欲再瞧，骤然听闻最上首的皇帝轻轻咳了一声。她连忙收回手，躲到屏风后面坐好。
她听见敬敏太后严肃的问话：“你今日擅自带着家中父母长辈来向陛下和本宫求娶永嘉公主，凭什么认定本宫就会应允你？”
“你不过区区中郎将，论出身，你不是最显赫的；论本事，你不是最出众的；论相貌，你也不是最隽拔的。”
“你是得了谁的承诺，让你生出能够高攀永嘉公主的底气？”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齐老将军和齐父齐母却不敢生出半分怨言。
半月前，这小子突然回家说要他们进宫去向永嘉公主提亲。齐家诸位长辈吓了一跳，纷纷以为齐川穹是疯了。
当年敬敏太后和永嘉公主突然进京，谁都以为敬敏太后是要将永嘉公主许人。
可这么久以来，不是没有人向敬敏太后透露过求娶公主的意思，可太后谁也没搭理，将公主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要珍贵严实。
齐川穹突然跑回家说要娶公主，齐家长辈可不就以为他在白日做梦？
此刻，听见太后这般质问，齐家诸人皆是为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齐川穹亦是忐忑。
他跪在地上，没有提李映贞私下应允他这事，只是诚恳回答：“回禀太后娘娘，微臣今日斗胆来向您求娶永嘉公主，不靠出身、不靠军功、亦不靠相貌。”
“如您所言，微臣不是这长安内最出类拔萃的郎君，但微臣对永嘉公主的情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吾心可问。”
“昔日，微臣与公主有幸同去林州赈灾，公主娇贵却心性坚韧，行事恣意却心怀纯真，是微臣倾心公主，贪生妄念，想同公主共度一生。”
“微臣敬重公主、爱重公主，这才斗胆来向娘娘提亲。”
“若微臣有幸能尚得公主，定不负娘娘与陛下所托，珍之、重之，万望娘娘成全！”
齐川穹语气庄重，满脸诚挚认真。说完这话，他便以头叩地，对着上首皇帝和敬敏太后恭恭敬敬俯首。
麟德殿内长久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敬敏太后的回复。
李映贞更是忍不住站起来，心里又酸又软，又想求母后快些答应齐川穹的求娶。
终于，敬敏太后开了口，语气浅淡：“你说你心属公主，日后会一首珍重永嘉。空口无凭，本宫不信。”
听她这话，便是还有机会。
齐川穹立时眼前一亮，膝盖不自觉向前挪动一点点距离，“太后娘娘，微臣愿接受娘娘一切考验！”
“本宫的考验不难。春风渐至，长安城内陆续会有玉兰盛开。本宫要你每日摘一朵最娇艳的白玉兰，快马加鞭送到永嘉公主跟前，本宫亦会派人检验你送来的玉兰是否合格。”
“若能送足半月，本宫便允了你齐家的求娶。”
齐川穹虽不解敬敏太后为何要用这般手段来考验他，但他满口答应，只以为这是件简单小事。
谁曾想，这考验还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