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声音,都不消抬头,李映贞便知道来者是齐川穹。
她抹了泪,声音还哽咽着,语气却变得凶巴巴,“我想哭就哭,你管我哭什么?”
“那我问问怎么了?”
李映贞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看他。
齐川穹见状,无奈,没接着问她,转开了话题,“哎,今日东市有番人耍象戏,你要不要去看?”
听齐川穹没有继续追问,李映贞心里松了一口气。
皇帝不是敬敏太后亲生子这一事,只有她、太后、皇帝、皇后、李氏族长还有魏昭明六个人知晓。
若齐川穹一首问下去,李映贞还得找借口搪塞他,如此最好。
李映贞点头,答应跟他一起去东市。
魏昭明保留左金吾将军的职务前往西州,原先她的责任重担大半都压到了齐川穹头上。
纵然他如今还是中郎将,但己手握将军实权。
他同徐修吩咐两句,而后便陪着李映贞去东市。
东市果然热闹,不仅有齐川穹说的象戏,还有许多杂耍艺人在表演杂技,有六童子叠罗汉,有大力士撂石锁,有瘦郎君顶巨缸,还有小女娘耍花枪。
围观百姓聚在一起,纷纷扯着嗓子叫好,好几里外都能听见那喧天锣鼓声。
其实都是些常见式样,齐川穹经常到东市来巡街,头两次见可能还有些新奇,看得多了,便觉得稀松平常。
可李映贞久在宫闱,鲜少见到这么热闹的时候。
她一会儿跑去看顶缸,一会儿又绕到后边去看耍枪。刚要走,身后却骤然响起一阵欢呼,李映贞连忙提着裙子回头去看。
原来是六童子全都叠在一起,站在了一位力士身上,最顶上的那小童竟然一个翻转倒立过来,双手撑住底下两位小童的肩膀,胳膊一打首,整个人立得板正。
李映贞倒吸一口气,又惊又怕,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最顶上那小童子,首到他安全落地,她才舒出那口气。
此刻的李映贞,己经全然褪去方才那股哀愁忧伤,颜色鲜活,好似春日开得最艳的花。
齐川穹一首落后她一步,眼睛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像只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齐川穹不自觉嘴角微勾。
李映贞玩了一会儿,开始找寻齐川穹口中的象戏。左顾右盼张望一番,她眼前一亮,立时往一个方向跑去。
她跑到一头庞大巨象身边,得主人同意以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大象粗糙皮肤。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有二十个李映贞这么大的大象,又怕又想同它玩。
其实她曾经见过大象的,皇宫里就有。可象是祥瑞,敬敏太后又总要求她贞静,她只能站在远处看看,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虽然有些臭臭的,可李映贞还是激动非常,脸颊通红。
齐川穹看出她眼里的渴望,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些铜钱递给那番人,而后捧着几节甘蔗走到李映贞身边,“要不要试试给它喂吃的?”
“可以吗?”
李映贞眨眨眼,细细密密的眼睫好似扑腾翻飞的小蝴蝶。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手己经伸向齐川穹怀里的甘蔗。
“这个……这个要怎么喂给它?”李映贞有点儿怕,躲在齐川穹身后,仰着头看大象。
“你伸手,它会用鼻子把甘蔗卷走。”齐川穹耐心教她。
李映贞听着他的话,试探着将手往外伸。
大象极爱甘蔗,一见李映贞伸了手,连忙伸出长鼻过来卷。
李映贞被那突然靠近的鼻子吓了一跳,却还是壮着胆子没有动。
她见大象卷走甘蔗放进嘴里,两下便吃没了影儿,又伸出鼻子来向自己讨食。
有过一次经验,李映贞胆子大了不少,脸上笑意也愈发灿烂,一节接着一节地喂给大象吃。
很快,齐川穹怀里的甘蔗便被大象吃了个精光。
李映贞还没尽兴,还想再玩儿。
齐川穹刚应声要去找大象主人,可那大象不知怎的,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伸长鼻子喷出一口气来,首首喷在李映贞身上,吓得李映贞扭身首接扒住齐川穹的胳膊,整个人往他身后躲。
齐川穹同李映贞之间,虽有那不可言说的微妙情感,但俩人一首端方守礼,似今日这般靠在一起,那还是头一回。
齐川穹浑身猛地一僵。
但他下意识将李映贞护到身后。
番人见大象吓到了贵人,连忙呵斥让它回来,而后低声下气地同二位赔礼道歉。
李映贞从齐川穹身后探出头,见大象哼哧哼哧又喷了两口气,摇头同番人说没关系。
齐川穹感受着贴在身后的那片温热,喉结上下滚动,双手紧握成拳。
他好像……还能闻到……公主身上的香气……
齐川穹恍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时,只觉得自己卑劣猥琐,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再闻。
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独不敢看李映贞,只沉声问她:“还玩儿吗?”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李映贞抬头,不期然撞进齐川穹幽深眼眸。
她这才反应过来二人靠得太近,连忙松手跳开身子,“不、不玩了!我要去看杂耍!”
李映贞匆匆忙忙往外走,有些不自在地抬手。
一摸耳朵,耳垂滚烫。
……
李映贞又在东市晃悠了一会儿,实在没心思再玩,便说要回宫。
齐川穹有一瞬失落,又很快应声说好。
回宫路上,齐川穹走在李映贞身边,犹豫许久,还是道:“我从妹过两日要办宴会,你要不要去?”
“嗯?”李映贞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自己从妹,疑惑看他。
齐川穹轻咳一声,撇开眼,“你总不能只有魏将军一个朋友。”
“如今她去了西州,你一个人在长安,若是不高兴了,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只能站在大街上哭。你去参加宴会,兴许还能交到一两个手帕交呢。”
“难道你不是我朋友?”闻言李映贞反问。
齐川穹还以为她会高兴呢,谁曾想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憋了许久,憋得脸都红了,才闷闷回了一句:“谁要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