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和沈从筠去了西州，俩人皆是保留朝中职务，由皇帝下旨派往幕府，一人任节度使麾下都知兵马使，一人任文职幕僚掌书记。
俩人还带着小满、二老爷、二夫人和郑洵一起，就连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还有缃云也跟着。
就差没把郁离轩也搬过去了。
二老爷本就爱玩，自然同意；二夫人受够了那一家子，而老太爷、老太君瞧着身子康健，短时间内也无驾鹤西去、从此两房分家的可能，她能借此机会出去清净清净，也是万分乐意。
至于郑洵，不乐意也没办法。
一是沈从筠不放心他一人留在长安；二是因为西州地僻荒凉，无甚有学之士，正好能叫郑洵过去教书。
而且西州“低贱卑劣小民”尤多，叫郑洵多看一看，或许能改变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偏见。
和郑洵一样没办法的人，还有一个李映贞。
当初她就是因为长安有魏昭明在，才应了敬敏太后的话，乖乖从陇西到长安来。
可是如今魏昭明回了西州，她一个人留在长安，还有什么意思？
为此，她找太后闹，找皇帝闹，甚至还想着偷偷跑出宫回陇西。
可先前让她偷跑过一次，那些侍卫恨不能两只眼睛一刻不停地盯在李映贞身上。
若是永嘉公主再丢一次，他们真要头身分离了。
除了那些侍卫，长安城内不少贵妇人也悄悄盯着李映贞。
皇帝只有李映贞这一个妹妹，若她们儿子能尚到公主，那于整个家族而言，都是好事。
李映贞不耐烦那些看她像看肥肉一般垂涎欲滴的眼神，怏怏不乐地缩在长乐宫里。
一段时日下来，人都瘦了两圈。
好在还有齐川穹在。
他时常送她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儿，李映贞脸上还能看见几分笑容。
这日，她趴在小榻上玩空竹。
这空竹是齐川穹送的，两头圆圆似车轮，中间是细细短短的一条将两边连在一起。
那圆轮是空心的，上面开了口，转起来时能听见嘘嘘口哨声。
空竹是用线绳扯着玩儿的，可李映贞不会，扯了许久都没转起来，便拿着它细细研究呢。
她正仔细盯着，屏风后边突然传来许嬷嬷的请安声，“公主殿下万安。”
李映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空竹塞进柔软衾被中，而后坐正身子，清清嗓音，让许嬷嬷进来。
许嬷嬷缓步走来，视线在衾被鼓起处落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开始传话：“公主，御膳房炖了滋补的鸡汤，太后让公主给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送一碗过去。”
李映贞撇嘴，暗自腹诽。
又来了。
起初她还会反抗，可敬敏太后哪回也不听她说话，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再说什么。
权当是给母后做跑腿小宫女了。
许嬷嬷又道：“太傅说您上回写的诗不好，陛下龙章凤姿，诗词歌赋都十分出色，娘娘想让您去向陛下讨教一二。”
李映贞敷衍着应好，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张功课纸。
刚要走，又听许嬷嬷叫住她，“公主，您拿的是前次抄写的《兰亭集序》，不是您写的诗。”
李映贞将那纸拿起来一瞧，果然——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提醒。”
李映贞这回多看了两眼，确定拿的是自己写的诗，撒丫子跑了。
她怕再不走，许嬷嬷能唠叨死她。
身后许嬷嬷见李映贞远去，又看了眼小榻上那团鼓起的地方，转身匆匆离去。
等她回了上阳宫，她立时将这情况说与敬敏太后知晓。
敬敏太后一听，脸色瞬间沉下来，“竖子荒唐！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公主！”
她嘴里骂得狠，手中捻珠捻得飞快，终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
“娘娘，这些年奴婢冷眼瞧着，齐中郎将待公主倒也是真心的……”
“真心顶什么用？真心就能护住永嘉不成？”敬敏太后冷笑，“陛下同那魏昭明，从小一起长大，映贞同她比起来，她才更像是陛下的妹妹！”
“可你看他们二人之间如何？”
“为了权力，他曾经的真心一文不值，什么承诺、什么初衷，说舍弃便能舍弃，所以真心有何用？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许嬷嬷见着这样的太后，咽下那些未尽之语。
敬敏太后盯着地面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沉声吩咐小太监傍晚去请皇帝到上阳宫来用晚膳。
这两年，敬敏太后寻了无数借口将李映贞支到皇帝身边去。
李顼初时没想到这一茬，可他心思敏锐，多来几次以后，他便察觉到敬敏太后的意思。
纵然他与李映贞并非亲兄妹，完全异父异母毫无血缘关系，可于礼法上而言，李映贞是他妹妹。
李顼见李映贞一首天真灿烂、不知那些龌龊心思，对他也没生出旁的感情，便也没捅破那层遮羞布。
或许太后有一日会改变主意呢。
甘露殿内，李顼听闻小太监奉敬敏太后的意思来请他，微叹一口气，放下了手中奏折。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
他让人去立政殿同萧蕊初说一声，自己今晚不回去用膳，而后孤身一人去了上阳宫。
皇帝过来用膳，席面倒是准备得丰盛，可母子俩谁也没心思品尝。
敬敏太后余光瞥见李顼神色冷淡，率先放下了筷子，“陛下，今日我寻你过来，是有一桩事想同你商量。”
“母后确定要说吗？”
敬敏太后望着李顼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其实皇帝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不说而己。
敬敏太后停顿半晌，毅然决然地开口：“是。这件事，我盘谋许久。”
“映贞到年纪可以许人了。”
“她性子纯真，率性不懂遮掩，我若为她寻一出身低、好拿捏的夫君，恐我百年以后，那人护不住她；可我若为她寻一高门大户，又怕她夫家门庭太盛，我映贞嫁过去会受委屈。”
“思来想去，左右映贞同你不是亲兄妹，你纳她为妃，给她一个孩子。我依旧将她养在自己身边，不会让她去打扰皇后，更不会让她的孩子妨碍太子。”
“如此，你可能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