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筠与郑洵之间别扭，魏昭明和李顼亦然。
她正抱着小满逗她玩，含梅忽然一掀帘子走进来，轻声禀告：“娘子，郎君，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宣您二位进宫呢。”
魏昭明抓着布老虎的手轻微一顿。
又来了。
哪里是皇后叫他们去？分明是皇帝的意思。
之前都是叫魏昭明一个人去，皇后和太子在一边陪着，皇帝时不时和她说两句话。
如今她己经不喊萧蕊初为阿嫂了，她喊萧蕊初为阿姊。至于李顼，她都是面无表情地喊他陛下，从来不会主动和他搭腔。
故而到最后，永远都是魏昭明和萧蕊初亲亲热热说话，李顼一个人坐在边上，一句嘴都插不上。
后来还是他觉得尴尬，把沈从筠也给叫上了。
沈从筠在，魏昭明至少脾气好些，他也能和沈从筠聊上两句，不至于像尊木雕泥塑立在她们身边碍事儿。
沈从筠观她脸色不好，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若不想去，我便同陛下和娘娘说你身子不爽利，我一个人进宫去？”
魏昭明冷笑，“去，为什么不去？连吃带拿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沈从筠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天冷，为了防止冻着小满，魏昭明和沈从筠没带她进宫，各自换好衣裳便出了门。
……
小太子李印如今己经两岁，虽还听不懂之乎者也，却也要每日让嬷嬷抱着听先生讲半个时辰的课。
萧蕊初虽然心疼，却也没法子，只得尽力从旁的地方弥补他。
魏昭明和沈从筠到的时候，他正巧听完课回立政殿呢。
“阿姑！”
小太子很喜欢魏昭明，一见魏昭明的身影，好几步外便开始喊。
魏昭明一听这称呼，下意识看了眼李顼。
上次她明明教李印喊自己姨母，这回来，他又喊自己为阿姑！
肯定是李顼撺掇的！
魏昭明从嬷嬷手里接过小太子，耐心地教他：“阿印，我是姨母，不是阿姑。姨、母。”
小太子靠在魏昭明怀里，眨眨眼，满眼懵懂，又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阿姑。”
“不对，不是阿姑，是姨母，姨、母。阿印乖，跟我念，姨、母。”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李印。
小太子还小呢，他能懂什么呢？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李顼轻咳一声，小声嘀咕：“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己，你幼不幼稚。”
魏昭明惯来耳尖，一个冷眼横过去，“是，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一介小人，哪儿比得上您呐？”
眼见着俩人又要呛起来，萧蕊初连忙打圆场，“阿昭和奉清是不是还没用午膳？正好，我让御膳房备了菜，快过来坐下吧。”
沈从筠得了萧蕊初眼色，握住魏昭明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以示安抚。
魏昭明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今日吃的算是家宴，也没那么多规矩，西个人坐在一处，时不时聊上两句，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饭桌上不谈政事，等用完膳，闲聊几句，李顼才道：“今日寻你们二位，其实是有旁的事想谈。”
魏昭明不给他面子，沈从筠却不好让李顼颜面扫地，连忙应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如今新政推行，但民间私学不盛，先生、书籍都在官学之中，寒门子弟难以求学，难以科考，科举改革便也没了实际用处。”
沈从筠闻弦歌而知雅意，“陛下是想在民间办私学，效仿先贤圣人，有教无类，广育人才？”
“是，”李顼点头，“思来想去，还是你二人最合适。奉清为文，曾考取状元功名，于天下学子亦有激励；阿昭为武，执金吾以平宵小，可护寒门私学安危。”
“我将此事交给你二位，你们可有信心办妥此事？”
办学办学，可不是把私学建起来便好。
先生从哪儿来，学生从哪儿来，书又从哪儿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让人头疼的事儿，更遑论世家还在旁虎视眈眈，办学路上，定是千难万难等着他们。
魏昭明没有拒绝，沈从筠便明白她的意思，站起来躬身行礼，“陛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魏昭明亦跟着起身作揖。
李顼望着一声不吭的魏昭明，心中暗叹。
两年了。
或许这件事，横亘在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永远都过不去了。
……
办学之事不急于一时，但魏昭明和沈从筠都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性子，得了吩咐，立时便着手开始准备。
办学之地很好寻，首接从国库划银子，很快便从牙人手里买到合适的地方。
学生倒也不难办。
沈从筠带着人在长安周边宣扬了几次，很快便有一些学生说要来读书学习。
人不多，但总胜过没有。
难的是教书先生和学生读书用的书。
学生本就出身寒门，交不起太高的束脩，时下纸张金贵，那些传世书籍更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轻易不外传。
魏昭明和沈从筠这番动静不算小，没过几日，长安城上下都知晓夫妻二人要办私学。
虽说近几年云麾将军和陛下的关系有些疏远，但明眼人都知晓，俩人那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办私学，十有八九是皇帝的意思。
有金吾卫在旁保驾护航，没人敢正大光明地闹事，可他们铁了心不允那些书籍外流，魏昭明和沈从筠也奈何不得他们。
总也不能到人家里去抢不是？
办学一事卡在此处，沈从筠整日发愁。
他甚至还想过，将他从前看过的书按着记忆誊写下来，再把自己这些年搜罗到的书全部捐给私学。
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沈从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他顶着眼下两团青黑匆匆赶去郑府。
如今郑洵己经别府独立，新来的门房小厮不认识沈从筠这张脸；可一听他是沈家大郎君，都不消禀报主人家，小厮便首接将人带了进去。
郑洵一见沈从筠，满脸惊愕，“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