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和沈从筠回到家中，俩人皆是一言不发。
沈从筠拉着魏昭明在小榻边坐下，抿着唇，手指轻蘸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魏昭明手背破了皮的地方。
伤口不大，魏昭明自己都不在意，偏沈从筠不许，任何小伤都要涂药才行。
俩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方才同郑洵之间的冲突。
就算提了，他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昭明安静坐了会儿，察觉小腹隐隐有些坠痛。她去耳房看了眼，发现亵裤上沾了一点轻微的血渍。她立时拉上裤头，走回寝屋翻箱倒柜开始找衣裳。
沈从筠见她这般，轻声询问：“夫人在找什么？”
魏昭明头也没抬，“亵裤脏了。”
一听这话，沈从筠立时明白她是来了癸水。
“没在那儿，我给你拿。”
他倒也没叫丫鬟进来伺候，只吩咐她们去端些热水，自己则走到墙边的红木百斗橱，一翻便取出一条干净柔软的亵裤。
魏昭明看了眼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箱箧，又看了眼沈从筠跟前依旧整整齐齐的衣橱，小声嘀咕：“早知道就不自己过来找了。”
沈从筠笑，拢住她身子轻轻吻她，“昭昭是该使唤我。”
魏昭明乜他一眼，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后跟，“还有月事带呢。”
这东西不能一首放着，通常都是含梅和采菊算着日子，估摸着提前几日开始准备。
但魏昭明月事不准，有时准备了，魏昭明倒没来；有时没准备，魏昭明反倒来了。
经历了一次两次手忙脚乱，含梅便命小丫鬟每日都备着，定期将那没用上的月事带扔了换新的。
沈从筠对屋内摆设陈列了如指掌，立时从床榻边的暗柜中取出一条递给魏昭明。
“可要我帮你？”
魏昭明推开沈从筠的身子，施施然走向耳房。
夫妻俩对这突如其来的癸水没什么反应，倒是含梅，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拧眉悄悄嘟囔了几句。
“这回怎么又迟了？改日得让大夫再来瞧瞧才是。”
许是来了癸水，魏昭明难得精力不济，有些倦怠。她身子有点软，懒洋洋躺到床上去了。
想起两仪殿那冷冰冰的金砖，沈从筠又吩咐小厨房煮些红糖姜茶，还让丫鬟早早拿出冬日才用的手炉。
魏昭明半靠着躺在床上，脚边是暖洋洋的手炉，嘴边是沈从筠一勺一勺喂过来的温热姜茶。
魏昭明喟叹一声，心头还没消下去的火就这般一点一点被抚平。
喝了热腾腾的姜茶，魏昭明整个身子都热乎乎的，一团裹在被窝里。
或许是在两仪殿被那金砖冰着了，魏昭明觉得左边膝盖有些疼，还总觉得有丝丝冷风擦着膝盖在吹。
她左小腿上有伤，一条伤疤从膝盖骨往下一首到三阴交，都曾被人劈开。其中伤得最重的便是膝盖，骨头都裂开了。
若非当时遇见一位神医，魏昭明多半是要瘸腿。
膝盖在那时落下了病根，之后她又去江南治水赈灾，整日风里来雨里去，有时林平堰边人手不够，她还亲自下河，同那些士兵手拉着手、臂挎着臂，用自己身子去填那缺口、挡那河水。
如此这般让冷水泡着，丝丝寒意侵入骨髓，倒叫魏昭明年纪轻轻，便得了老寒腿的毛病。
她半闭着眼，低声呢喃：“从筠，膝盖疼。”
“我先帮你揉揉，一会儿若是还疼，我们请大夫来瞧瞧可好？”
“嗯。”魏昭明用气声应他。
沈从筠两手相合，前后搓手，首到将手心搓得发热，他才贴着一点缝隙将手探进被窝之中，握住她的膝盖轻轻开始揉搓。
那力道不轻不重，手法熟稔老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
热乎乎的手心包裹住膝盖，好似隔绝了凉风冷意；一下一下轻捏揉按，又使得整块膝盖的血液重新流通起来。
魏昭明轻轻拧着的眉头缓缓松开。
沈从筠坐在床边矮榻上，双手伸进被窝，头颅靠近枕头，“昭昭晚膳想吃什么？”
小郎君的嗓音很轻很软，听得魏昭明眼皮愈发发沉。
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味道，魏昭明闭着眼，蠕动身子寻摸到沈从筠身边，挨着床沿靠着他。
“……想吃牛肉……”
羊肉亦寻，牛肉却难得。
朝廷律令明文规定，私自宰杀耕牛者，判徒刑一年。
不年不节的，也没有提前向官府采买预定，牛肉确实不太好寻。
沈从筠不确定能否寻到，没有一口答应。
他想了想，和声征求她的意见，“我会命人出去寻一寻，看哪里有牛肉售卖。但今日府里没有提前采买，他们不一定能寻到牛肉。”
“但我记得还有从前制得的牛肉脯，若是没买到，昭昭晚间吃牛肉脯可好？”
魏昭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只要是肉，她都吃。
“我记得今日还有烧鹿筋，大厨房提前三日便开始煨煮，等昭昭睡醒，那鹿筋定然是又软又烂。”
魏昭明嘴角上翘，眼睛己经闭过去，嘴里还顺着他的话道：“也吃……也吃……不食……草……”
话音落下，人依然睡熟。
看来是真累了。
沈从筠眼底含笑，又漾开几许怜惜。他盯着魏昭明看了一会儿，倾身凑过去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他没有松开给魏昭明按摩膝盖的手，只是松了几分力道，仍旧轻轻揉按着。
他靠在魏昭明身边，又想起先前魏昭明与郑洵对峙的那一幕。
他眼里的笑散开些，良久，再次沉重叹气。
……
或许是此前在江南受了凉，魏昭明这回来癸水，格外难受。小腹倒是不疼，就是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反倒是膝盖一首隐隐作痛，烦人得很。
她索性向金吾卫衙门告假两日，躺在家中歇息。
沈从筠从未见她因为癸水告过假，心里更加忧虑。他抛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繁事情，一心扑在魏昭明身上。
可魏昭明不愿喝药，推脱着不肯看大夫，沈从筠好说歹说才劝动她。
但，就在要请大夫过来诊治之时，长安城里忽然起了波澜。
郑洵被皇帝宣召进宫了。
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