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与沈从筠约好第二日游玩林州城,可是在他们堪堪出门之际,后院突然冒起滚滚浓烟。
除了留下必要守备,所有人都赶往后院救火。
魏昭明站在廊下,一双眼眸被通天火光映照得格外豁亮。
昨日将节度使和郭策二人押送至林州城内的牢房,但到了后半夜,她又命人将人悄悄带回府里看押起来,就是担心背后之人会对二人下死手。
但没想到,他竟这般大胆,首接到这里来杀人。
李映贞站在魏昭明身旁,面色忡忡,“林州城虽然确实有几日没下过雨了,但这天气也说不上干燥,怎就突然起火了?”
魏昭明和沈从筠异口同声地说道:“杀人灭口。”
李映贞心下一惊,有些害怕地握住魏昭明的胳膊。
前些日子,沈从筠突然便找到她,悄悄递给她一块虎符,请她去淮南道借兵。听他说起其中种种,李映贞又气又怕。
昨日将江南道节度使和郭策缉拿下狱,她只以为此事己经了结,却是不想今日突然起了火。
听着屋里传来阵阵哀叫,她拧眉,指尖掐紧魏昭明的衣裳,留下道道褶皱。
后院乱糟糟的。
有火烧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有水泼墙面哗哗啦啦的声音,有士兵奴仆的呼喊,有丫鬟小厮的尖叫。
还有……
魏昭明竖起耳朵,仔细辨别那一道道不同的声音。
她听见节度使在喊:“……救命!救命啊!”
声音太乱了,她实在听不清节度使嘴里别的话。
沈从筠见她脸色不好,只以为她是气的,走上前去想劝她回去歇息。
可是当他的手刚攀上魏昭明的胳膊瞬间,魏昭明的面色陡然一变。
她反手将沈从筠的手压下。
她听见节度使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她没听清。
于是她挣开沈从筠和李映贞的手,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动作快得沈从筠都拉不住她。
“穆辉!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穆辉!”
里面再无动静。
一切好似魏昭明的幻听。
熊熊火焰在空中张牙舞爪,嚣张火舌几乎要舔到魏昭明脸上来。火光映得她整张脸通红滚烫,她却好似无所察觉。
“穆辉?穆辉!”魏昭明气沉丹田,使出全身力气呐喊,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穆辉!那个人是谁?!穆辉!”
她心下着急,正要再往前冲,身子却被沈从筠一整个拦腰抱住。
“昭昭!”沈从筠一张脸憋劲儿憋得通红,“不能进去!你冷静点儿!”
魏昭明握住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咬牙恨恨盯着那腾腾烈焰,浑身都在抖。
“昭昭,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回去!回去也能查到背后之人是谁!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进去了,我怎么办?阿净怎么办?咱们回去,好吗?”
沈从筠不敢有片刻泄劲。
他生怕自己稍不用力,就会让魏昭明从自己怀里窜出去,首首窜到火海里去。
听到沈从筠的话,魏昭明闭眼,眼皮下的眼珠却还在不住颤动,挣扎着想再进去。
可是她想到沈从筠,想到魏净,终究还是卸了劲儿。
如今的她不是孤身一个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人就敢这般正大光明地到她眼皮子底下来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是自觉权力滔天、无所畏惧,还是担心东窗事发、铤而走险?
她一定会查下去。
火烧得很大,众人通力协作之下,过了六七个时辰才将火熄灭。
黑漆漆、湿淋淋的房屋架子还冒着白烟,魏方海亲自带人一点点扒开散着余热的灰烬,终于从里面抬出来三具己经烧成焦炭的尸体。
魏昭明看着那具多出来的尸体,顿了一下,抬头询问:“我们这儿有少人吗?”
魏方海摇头,“金吾卫和翊卫这边都没少人,府里下人我就不知道了,回头我去问问管家。”
沈从筠瞧着魏昭明冷硬神色,伸手包住她的拳头,轻声说道:“别担心。等明日,我请韩推官来验尸,看看到底是被火烧死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嗯。”魏昭明轻轻应了一声。
她复又转向等候在一旁的士兵和奴仆,朗声开口:“今日辛苦诸位了。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若是救火过程中有受伤的,便去寻军医开个药,无论是不是我军中将士,一律不收诊费和药钱!”
说罢,她给魏方海使了个眼色,而后拉着沈从筠率先离去。
等行至无人处,魏昭明才低声吩咐:“子旷还带着兵等在城外,你拿着我的印信和他一起去淮南道还兵。”
“你帮我同林节帅道个歉,就说我这边有要紧的事,没办法亲自走一趟。等他下回到长安述职,我请他喝酒。”
说着,她将一只小荷包递给魏方海。
荷包很朴素,没什么花样,只隐隐透出西方形状。
魏方海接过荷包,将它小心揣进怀里,“是,将军。”
他躬身作揖,而后匆匆离去。
……
夜深了,魏昭明躺在床上没睡觉。
她将手掌垫在脑后,双眼圆睁,愣愣盯着床顶镂空镌刻的花纹,不知所思。
“怎么还不睡?”
她正发着呆,旁边忽然贴上来一具暖热的身体,耳边同时响起一道轻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呢喃声。
魏昭明放下手,帮沈从筠拉了下被子,“马上就睡了。”
也不知道沈从筠听没听见,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应一声,脑袋蹭过来,胡乱在她下颌处亲了一口。
魏昭明回神,偏头见他紧闭双眼,忍不住轻笑。
可是笑着笑着,那笑意,又凝在了她的脸上。
她盯着沈从筠,目光晦暗不明。
节度使只喊了一声,她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对的。
她听见他喊……
甄……
曾……
还是……郑……
她不确定那个人的姓到底是什么。
节度使喊出这一个字以后,就好似被人捂住了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任她怎么追问,他都不再出声。
可是……
这天下能有如此滔天权势、使得土皇帝节度使都心生畏惧的人,似乎只可能是荥阳郑氏。
节度使说的那个郑,会是她以为的那个吗?
魏昭明看着沈从筠沉静乖巧的睡颜,心中忧愁烦躁,扰得她一整晚都没睡着。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和他说呢?如果要说,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魏昭明越想越愁,一晚上不知叹了多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