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拿起床边的木棍,撑着它轻手轻脚挪到窗边。
她压低嗓音小声问道:“你们三个,谁说的?”
被沈从筠留在这里守护的三名禁军,皆是出自金吾卫,同魏昭明的关系十分亲近。
禁军丙心里发毛,声音便跟着发虚发飘,“……我……我……”
魏昭明一阵沉默。
禁军丙听她不吭声,一颗心吊得越来越高,几乎要吊出嗓子眼儿。
“赌钱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禁军丙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赌……赌……赌了……”
“下不为例。”
听魏昭明这般说,禁军丙顿时长舒一口气。
“你们现在是六个人,两班轮休?”
禁军丙点点头,“是。”
魏昭明:“换成两人一班、三班轮休吧。一首在外面熬着,身子吃不消。”
禁军丙喜出望外,“多谢将军!”
“盯着点时辰,丑时正过来叫我。”
“是,将军。”禁军丙应了这话,躬身作揖,随后又消失不见。
魏昭明站在窗边,手指轻敲窗台,微微出神。不到片刻功夫,她又收回心思,悄悄回到床上,在沈从筠身边躺下。
沈从筠似有所觉,在魏昭明躺下瞬间将人搂入怀中,无意识地亲亲她的嘴角,嘴里小声呢喃:“昭昭……”
魏昭明知道他没醒,无声笑开,靠在他怀里也睡了过去。
……
夜半时分,魏昭明轻声唤醒沈从筠。
这段时日,沈从筠睡得都不安生,唯有在魏昭明身边的这半个晚上,他才无梦无扰、一觉酣甜。
此刻被魏昭明强拉着从被窝中拽起来,他眼睛都不想睁开,哼哼唧唧地抱住魏昭明不肯走。
夫妻俩因为一些污七糟八的事情不得不分隔两地,数日不得相见,见了也只能待上几个时辰,魏昭明心中也有许多不舍。
但再是舍不得,她也该送沈从筠走了。
再晚些回去,不安全。
魏昭明又亲又哄,总算是将沈从筠从屋子中送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内不见沈从筠留下的半点痕迹。
唯有桌上开得正艳的金灯花,昭示着昨夜沈从筠来过此处。
夏娘子见了那花,顿时心领神会,朝着魏昭明挤眉弄眼。
倒是许娘子觉得有些奇怪,“嘶——这花儿,昨儿个就在这儿吗?”
夏娘子眉毛一竖,当即瞪了回去,“就在这儿啊。昨日我上山了一趟,正巧看见这石蒜花开得好,便折了一些回来。你什么眼神?”
许娘子一听,顿时将那些疑问抛诸脑后,“嘿——你这人!你给你表妹摘花,怎么不顺手给我带两朵?”
“哈?”夏娘子被气笑了,“你也知道她是我表妹?我表妹伤了腿,出不了门,给她摘两朵花是我这做阿姊的应该做的。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又没断腿,我凭什么给你摘花?”
这花娇艳欲滴,黄澄澄的,阴雨天中十分惹人眼。看上两眼,便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许娘子多瞄了几眼,有些心动,“诶,这花儿你哪儿摘的?我今儿也上山去摘两朵!”
这花本就不是夏娘子摘的,她哪里能知道?
夏娘子的眼神飘了一瞬,嘴硬,“就山上看见随手摘的,忘了在哪儿了!自个儿找去!”
魏昭明坐在屋内,听夏娘子和许娘子两个人吵嘴。她扭头看了眼开得正明媚的金灯花,嘴角微微上扬。
养了这么些日子,魏昭明的伤好了许多。
她在屋中一个人待着憋闷,这些时日都是出来和众人一起吃饭。
三人刚坐下没多久,吴丹便蔫头巴脑从外面走回来。
夏娘子见女儿不开心,一边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一边问:“今天不是去宋先生那里读书吗?怎么不高兴了?”
吴丹用筷子拨着碗中的粥米,小声说道:“阿娘,我不想去读书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这话一出,夏娘子和魏昭明还没说什么呢,许娘子倒是立马应和:“就是!读什么书啊?!”
“这宋先生他阿耶就是举人,老宋没考上官,小宋也没考上官,还白白搭了这么多银子。再说了,丹娘又是个小娘子,你还不如替她找个好人家呢!”
如今虽有科举,可这是世家名门的科举,每岁考中进士能做官的寒门学子寥寥无几。
像宋先生这等有真才实学却出身不好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做不了官,只能做个穷书生。
夏娘子知道许娘子说得没错。
她让吴丹去跟着宋先生读书,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为了躲人。
她男人死了,可男人那一大家子还没死,个个惦记着她男人留下的那点东西,三天两头到家里来闹。
而且她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
夏娘子不想吴丹在家碰见那些腌臜无赖,便赶她到宋先生那里去读书。
此刻见夏娘子不说话,吴丹又将视线投向魏昭明。
她知道魏昭明是做官的。
她从来没见过做官的娘子,做的还是将军。
“姨母,你觉得我应该读书吗?”
“读,”魏昭明回得斩钉截铁,“只要家里没有揭不开锅,那就读书。”
吴丹噘起小嘴,“可是读书有什么用呢?”
魏昭明想了想,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可能现在是用不上,但总有一日会用上的。”
许娘子看了这三人一眼,嗤笑一声,只觉得她们都疯了。
穷人读书不顶用,穷人家的女娘读书更不顶用。
许娘子摇摇头,心中竟生出一股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傲来。
吴丹还是迷茫。
可她听魏昭明这么说,便点了点头,继续将书读下去。
……
十日以后,郭策和节度使忽然抬了一具尸体前往赈灾官员所住的府邸,声称他们在抓捕逃犯韦绍明的过程中发现了云麾将军魏昭明的尸首。
远在石河村的魏昭明听到禁军禀报此消息,悬而不定的心突然落到实处。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