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澎湃汹涌，嘈杂喧嚣宛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魏昭明跃入水中，瞬间被那湍急河流裹挟。她的身子一面被河水往下冲，一面抵抗水流拼命往孩子那边游。
她竭尽全力伸手去够，每每在指尖碰到之际，又会在一瞬间与那孩子错开。
浑浊翻涌的河水不断拍向她的头脸，魏昭明下意识闭眼。但脏污河水依然拍进她的眼眶，在她眼中形成一层水膜。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看见女童己经安静下来，整个人浮在水上，头却浸入水中。
魏昭明心下更急，摆腿幅度更大。
忽然，她的脚碰到一块巨大的硬物。
魏昭明连忙屈膝，借力猛地一蹬，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般朝那孩子跃过去。
她迅速用手臂穿过孩子的胳肢窝，轻微向上一抬，便将孩子的头拽出水中。
可还没来得及舒出一口气，魏昭明倏地瞳孔骤缩，全身寒毛倒竖。
这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
就在她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柄锋利尖锐的匕首划破水流狠狠刺过来，魏昭明偏身防躲，却依然被刀刺入大腿。
她咬牙，几乎是同一时间狠厉出手，一记鹰爪锁喉，干脆利落地捏断那人喉间软骨。
腿部在不断出血，腿的感知在渐渐消失，身边这一片河水都被鲜血染成红色。
魏昭明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但她浑身都发冷，眼皮发沉不住往下闭合。
在意识消散的瞬间，魏昭明将那孩子抱得更紧，彻底沉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
林平堰。
沈从筠赶到的时候，魏昭明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在河边，双手紧握成拳。他垂头望着波涛层层叠叠汹涌，望着浊白浪花拍在水面不断回旋，只觉得整个人都跟着一起眩晕。
他闭目，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竭力克制不住颤抖的身子。
他哑着嗓子问道：“魏将军就是在此处消失不见的吗？”
齐川穹低头蹲在地上。
听到沈从筠的问话，他沉默许久，才用手挠头，而后将脸抬起来，“是。我来的时候，她己经不见了，只能看见河面还留有没消散干净的血。”
血。
沈从筠只觉得眼前更黑。
可就在这黑压压一片之中，沈从筠猛然想起点什么，连忙命魏方海赶紧回府，务必要将他们住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正在此时，李映贞得了消息，也匆匆忙忙跑到此处。因为跑得太快，她甚至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趔趄着摔到了地上。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河面，眼眶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阿姊……阿昭姊姊……”
细小尖锐的砂石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可李映贞仿佛察觉不到痛一般，手脚并用想爬起来。
齐川穹见她浑身滚满黄泥，心中不忍，两步上前将她拎了起来。
李映贞仿佛瞬间找到依靠一般，握住齐川穹的手小声啜泣起来，“阿姊不见了……阿姊不见了……你们还傻站在这儿做什么？你们快带人去找呀！去找阿姊！把阿姊找回来！”
滚烫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尽数拍在齐川穹的手背。
沈从筠和齐川穹几乎是同时将话说出口，“我带人去找魏将军。”
李映贞立时跟了一句：“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齐川穹刚想劝李映贞回去，让她不要裹乱，却被沈从筠抢了先。
“齐中郎将，贝二娘子，你们不能去。”沈从筠绷着脸，声音沉肃，语气坚定，“中郎将在此处守着，由我带人去寻魏将军便可。”
齐川穹本就心中焦躁，一听沈从筠这话，当即如炮仗一般炸开。
“沈从筠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去找人？你一病秧子，瘦得风都能把你吹走，细胳膊细腿走不出二里地，你怎么找人？你别跟着添乱行不行？”
沈从筠当即一眼横过去，目光带着尖锐锋芒，“你必须听我的！”
那视线太冷，竟冻得齐川穹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子旷，从长安来的一行赈灾官员之中，除魏将军以外，你的官职最高。而且，你又是她的亲信，此刻魏将军落水失踪，你身为她的下属，难道不该代替她掌控大局吗？”
这话，似是说给齐川穹听，可沈从筠却缓缓扭头，冰冷目光滑过在场诸人。
他分明是敲山震虎。
“林州城内，有人意图刺杀赈灾官员，如此包藏祸心，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企图？齐中郎将，这一局，您可得替魏将军看好才是。”
沈从筠这话，宛若当头一盆冷水朝齐川穹浇下去，瞬间将他浇了个头脑清醒。他顺着沈从筠的视线望向站在河边的这群人。
他们一个个面露戚戚、心痛焦急，可落在齐川穹眼中，却仿佛化作一个个带着伪善面具的吃人妖兽。
风从他身边吹过，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从筠说完这话，便示意齐川穹和李映贞跟他走。
待走到无人处，沈从筠才轻声道：“中郎将，魏将军失踪，如今林平堰上还得请您主持大局，莫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在找到魏将军之前，堰上的人，无论百姓还是官员，暂时都扣押在此处，只许进、不许出。”
“还有一事，与我查的案子有关。林平堰下藏了东西，还请中郎将严密把守，莫要让人趁乱转移。”
齐川穹听了这话，微微瞪大双眼，“这……这河底下藏了东西？藏什么了？”
沈从筠面容沉肃，“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告知于你，也请中郎将莫要走漏风声。或许，魏将军的失踪还与此事有关。”
齐川穹只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置身于旋涡之中。他看了眼沈从筠，又扭头看了眼空茫茫的水面，终于重重点头。
他伸手按住沈从筠的肩，微微用力下压，“沈奉清，方才是我对不住，请你务必要找到将军。若有难处，你来寻我。”
沈从筠颔首，“多谢。”
李映贞听他们说完，才急匆匆插嘴，“沈……我和你一起去找阿姊！”
“公主殿下，”沈从筠扭头看向她，眸光沉沉，好似风雨如晦，“您出身高贵，若有意外，或许要借您的身份行事。还请您务必待在府中，以防意外。”
沈从筠太过严肃，一番话说得李映贞心中惶惶。
可看着此刻嘴角紧抿、眉峰下压的沈从筠，李映贞恍惚觉得他有几分像魏昭明，心里又生出许多沉甸甸的信任来。
她点头应好，正要跟着沈从筠一起回府，却见方才匆匆忙忙赶回去的魏方海沉着脸往这边疾走。
他对着沈从筠躬身作揖，语速飞快，“御史，吴光死了，陆令史被人刺了一刀，昏迷不醒。还有，他身上的口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