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魏昭明如往常那般前往堤堰。
昨日她刚处置了与百姓起冲突的折冲府士兵，又许诺百姓更多的口粮，自然赢得百姓的感恩戴德。
而且她在堤堰上同他们一起做活，士兵们对她也很是敬重。
她一路走过去，每走两步，便有做活的百姓笑着称她官娘子或者将军，热情地同她问好。
魏昭明也笑，有时还会寒暄两句。
林平堰上的气氛倒是空前的好。
不远处的高永达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容光焕发的魏昭明，一言不发。
踩着他的脸耍了一通威风，今日倒是耀武扬威来了。
高永达的眼神，恨不能撕了魏昭明。
魏昭明久经沙场，对人的眼神格外敏感，但她没回头。
倒是齐川穹，察觉到那道视线，伸出胳膊肘捅了捅魏昭明的手臂，“那人看你呢。”
魏昭明头也不抬，扛起两袋沙子往河边走，“看就看呗，又不能少块肉。”
齐川穹轻轻啧了一声，扛起沙袋跟上她的脚步，“您还真是心大哈。”
魏昭明忙着呢，没工夫与他闲聊，“中郎将有空说别人的闲话，那就帮我把这两袋沙子扛过去吧。”
说着，她将自己肩上的两袋沙甩到了齐川穹的肩上。
齐川穹被那重物猛地一压，险些没喘上气来，“咳咳……你去干嘛？”
魏昭明摆摆手，没吭声，径自往工匠身边走去。路过高永达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那边撇了一下，而后迅速收回。
今日的雨小了些，不似前几日，哗啦啦落下来，几乎要在人身上砸出几个口子。
负责堤堰修建的工匠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翁。此刻见魏昭明走过来，他连忙躬身作揖，“魏将军。”
“今日情况如何？”
工匠捋了捋胡须，紧绷的脸难得露出一点笑，“老朽今早去堰上看了看，都修补得差不多了，而且也结实。”
“昨儿个夜里雨就小了，老朽早起，特意去请我那会观天象的友人瞧了瞧天色。他说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几日，这雨就要停啦！”
“是吗？”魏昭明听了这话，也露出几分笑来。
这雨，总算是要停了。
“等这雨一停，水位往下降，就能把那些沙袋拿出来，真正将这堤堰进行修固了！”
魏昭明听到这好消息，心情愈发明媚。她抬头看了眼依旧白茫茫的天，嘴角笑容更甚。
天气这种事，做不得准。
魏昭明回到堰上，没提工匠方才说的那番话，只是朗声提醒：“诸位！今日雨变小了，但是水流还是很急，大家都当心些，注意脚下，莫要在水里摔跤了！”
“雨总有一日会停的，只要撑过这段时日，咱们林州，又是原来的林州！有家住，有粮吃，有衣裳穿！为了咱们自己的家，大家都加把劲儿，别放弃！”
魏昭明的话很通俗，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词藻，却依旧振奋人心。
士兵们、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大声应和一声好。
午间有半个时辰吃饭歇息。
魏昭明同士兵百姓们坐在一处，清水就馒头，大口大口吃着。
有一小郎君，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双手捏着衣角，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
他看了魏昭明一眼，又回身看向自己的父亲。
见父亲坐在地上朝自己笑，他鼓起勇气，走到魏昭明跟前停下，将自己的拳头伸出去，而后小声说道：“魏将军，这个给你吃。”
他翻过手掌，掌心向上。
赫然是一枚圆滚滚的鸡蛋。
魏昭明看着那鸡蛋，微微有些诧异。
小郎君见她不说话，再次磕磕巴巴地开口：“魏……魏将军，我阿耶阿娘说……你是好人……好人……吃鸡蛋……”
林州城里闹水灾，百姓家中谁也不富裕。
这一个鸡蛋，他们自己也舍不得吃，就这般拿给了魏昭明。
尽管这在长安来的官员眼中，似乎什么也不是。
魏昭明笑开，轻轻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好人是要吃鸡蛋，但是，小孩儿比好人更要吃鸡蛋。你留着自己吃，把自己吃壮一点，就能帮忙扛更多的沙袋。”
小郎君有些紧张，听她这么说，迟疑半晌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一步三回头地回到父亲身边。
小郎君的父亲刚要起身，却见魏昭明笑着朝自己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没再坚持，只让自己的儿子向魏昭明鞠了一躬。
齐川穹望着这一幕，默默吃着馒头，心中若有所思。
饭后，魏昭明一个人走到无人处坐下歇息。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刀，伸手拨弄刀柄上系着的那条刀穗，嘴角微扬。
等回去以后，她也向采菊学着打一条络子吧。
嗯……给沈从筠挂玉佩用。
她正胡乱想着，耳尖忽然动了一下。她屏息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猛地起身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滚滚江水之中，有一女童哭喊着挣扎。她的头时而浮出水面，时而又被江水拍进水面。
魏昭明望着挣扎呼喊声渐渐变小的孩子，不过几息功夫便做出决定。
她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枚骨哨，放到嘴边用力吹响三声，而后一个猛扎跃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