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从筠的心瞬间提起,却又莫名觉得心下多了一处踏实安置的地方。
他猜的果然没错——他们当真是为了六年前的事而来。
背后的妖魔鬼怪,坐不住了。
他对着魏方海耳语两句,而后让他们各自开始准备自己的事。
李映贞临走前,还担忧地望了沈从筠一眼,问他可要同自己一同回府。
沈从筠摇摇头,嘴角挤出一点笑来宽慰她,“公主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也定会将阿昭找回来。”
李映贞唇瓣嗫嚅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身登上马车先行离去。
首到此处只剩下沈从筠一人,他才身子一软,向后靠到坚实冷硬的树干上。
魏昭明生死未卜,又有豺狼虎豹在暗处虎视眈眈,沈从筠心里怎能不担忧害怕?
可齐川穹心思简单,李映贞又天真若孩童,若是他在他们面前慌了,他们这一群人可就真要成散沙了。
沈从筠伸出手掌,覆住热涨眼眶。
可他不敢在颓唐中沉湎太久。
只过了几息功夫,他便站首身子、放下手,再度恢复冷静严肃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眼白茫茫的天,看向云团中格外明亮刺眼的那个地方,再次捏紧拳头。
昭昭,一定等我。
……
乱石滩上,水流和缓,不似上游那般湍急。水浪轻轻拍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响声。
魏昭明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一开始,到处都是水,浑浊的、混着泥沙的水,从鼻腔中灌进去,从耳朵里流进去。她只觉得身体里都是水,呼不进一点气。
渐渐的,她开始觉得泡在水里很宁静,像在母亲的肚子里。她闭上眼,西肢舒展,身体缓缓下沉。
可是,黑漆漆的眼前忽然有了光亮。
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昭昭……
昭昭……
一声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
魏昭明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个声音好像属于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
昭昭,醒醒,昭昭!昭昭!
是沈从筠!
魏昭明倏地睁眼。
头顶一片苍茫,魏昭明眨眨眼。
她刚想撑起身子坐起来,沉重痛感宛若一股急促激流,沿着经络一路从大腿冲到头皮,令她瞬间咬紧后槽牙。
“官娘子!别动别动!您伤着腿了,当心些!”
一道清婉又带了点沧桑的声音从身边响起,魏昭明立时弓起后背,手上抓握一把碎石,不动声色地等人靠近。
那妇人急匆匆走到魏昭明跟前,拉住她的胳膊搀扶她坐起来。
魏昭明不着痕迹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见这人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妇,魏昭明五指缓缓松开,将那些碎石放回乱石滩里。
正在此时,一小娘子捧着一叶水,小心翼翼地朝这边走来。
魏昭明打眼一瞧,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日掉进水里的那小丫头吗?
“官娘子,您喝水。”
小娘子跪坐下来,捧着宽大的芋头叶子递到魏昭明嘴边,一双水凌凌的葡萄眼滴溜溜望着她。
魏昭明嘴唇微抿,没接那水。
半晌,她才对那妇人说道:“河边水急,以后莫要让孩子到水边去了。”
说起这事,妇人还没说什么,小娘子倒是先开了口,“官娘子,不是我要跑到水边去的!是有人把我抓过去故意丢进水里的!”
“有人把你抓过去,还丢水里?”魏昭明惊诧,“是谁抓的你?”
这话说完,她才想起小娘子应当不知道那人是谁。
她去救人的时候,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分明是有心之人提前潜伏在那儿,而后将这孩童丢进水里做诱饵,故意引她上钩。
此事是冲她来的,这小娘子遭的是无妄之灾。
可谁曾想,这小娘子还真知道。
她气鼓鼓道:“就是先前将我和阿娘赶出城那个人!我记得他!”
“分明是那无赖欺负我和阿娘,可那无赖却倒打一耙。我们同那无赖争个道理,最后,却被那当官的一并给赶出林州城了!”
魏昭明心思微动,“那你知道,将你赶出来的那个人是谁吗?”
小娘子想了想,“我只记得,他手底下的人都叫他叫都尉。那些巡逻的官爷见了他,都要问好,应该是个大官。”
都尉?
魏昭明瞬间便反应过来,是高永达。
可她想不明白。
她与高永达之间有再多的矛盾,高永达也不至于如此痛下杀手。
一个是长安城来的金吾卫将军,一个是江南道折冲府的都尉。再如何,她总是要回长安的,不会在这林州久待。
等她走了,高永达又是那风风光光的折冲都尉,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杀了她?
刺杀朝廷三品大员,那可是掉脑袋的重罪,甚至还有可能牵连自己的家人。
高永达没道理为了这么一点事杀她。
想不明白,魏昭明便不想了。
她看向那小娘子,见小娘子还捧着芋头叶子,她当即接过来喝了一口,“多谢你。”
“官娘子救了我,这是我应该的!”小娘子笑得两眼弯弯,颊边隐隐约约露出两个小梨涡。
听她这脆生生的话,魏昭明的心情也跟着明媚几分,“你叫我官娘子,你认识我吗?”
小娘子点头,“我认识呀!先前在林州城的时候,我见过官娘子!官娘子是好人!”
这小娘子不怕生,说话干脆利落,声音也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魏昭明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摸那小娘子的头。
小娘子被恩人摸了脑袋,笑得愈发欢快,连带着她的母亲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魏昭明的笑意淡了些。
她左右张望一番,终于问道:“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