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夫妻二人便相继醒了过来。
魏昭明继续去林平堰,沈从筠同他一起出门去了吴光家中。等他再回来时,他径首便往柴房走去。
吴光被关押在此处,每日只靠一点冷水冷饭吊着,整个人消瘦颓唐不少。
他瘫软着身子靠在墙上,听见门口动静,连眼神都没往那处飘,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若非是胸腔还有一点几不可见的起伏,几乎都要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己经死了。
沈从筠缓步走进柴房,在椅子上坐下后,便一话不说。
他只是安静地盯着吴光看。
吴光初时没什么反应,可是很快,他便察觉到沈从筠今日的目光同往常有些不一样。
他抬头看了一眼沈从筠,发现那双温和平静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同情。
吴光轻轻勾了一下指尖。
就这般沉默着坐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沈从筠忽然起身往外走。
在他离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吴光,你的妻子和儿子……死了。节哀。”
说罢,他抬脚离去。
听到那话时,吴光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似是不敢相信,十指、嘴唇微微颤抖,余光却瞥见带来这噩耗的人即将踏出屋门,他倏地抬起头来大喊:“沈御史!”
沈从筠一脚己经踏出门槛,听到吴光的呼喊,他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吴光。
吴光艰难张嘴,闭塞喉间艰难地向外挤出一点沙哑的声音,“……你……你骗我的……对吗?”
沈从筠没有回话。
吴光似是找到什么依据一般,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语气也开始笃定起来,“他们……他们在家好好待着,无冤无仇,无病无灾,怎么会突然死?我离家那日,他们还好好的,你定是在骗我。骗我!”
他死死瞪着沈从筠,浑浊眼球仿佛一对死鱼眼般从凹陷下去的眼眶中突出来。
沈从筠没有辩驳,只是轻轻反问了一句:“真的无冤无仇吗?”
吴光顿时僵在原地,一声不吭,犹如一只被掐住脖颈的公鸡。
他如此反应,愈发印证了沈从筠心中的猜测。
沈从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吴光,“我己经让韩推官去看过尸体了,人是昨夜死的,他杀。”
“一剑封喉,下手很利落,你妻儿死之前倒没受什么折磨和痛苦。”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你妻儿身上的刀口,和杀死马风的那把刀相吻合。他们是被同一种刀杀死的。”
吴光眼球震颤。
沈从筠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没猜错。
马家灭门案,被留在马风手里的那把刀是吴光的佩刀。吴光是军中之人,用的是制式刀,那么……
“你背后的主人便是这般斩草不留根的狠辣性子。你还要继续替他们隐瞒吗?”
吴光垂头,双手掩面,整个后背脊梁都弯曲佝偻起来。
他小声啜泣着,“我……我想看看……看看他们……”
“可以,”沈从筠毫不犹豫地答应,“尸体此刻在义庄。你先告诉我,你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杀了马风夫妇?”
“我要看了他们的尸首,我再告诉你。”吴光纵使心痛,依然留有警惕。
沈从筠背在身后的拳头重重捏了一下。
见沈从筠久不回话,吴光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他正要开口,却见沈从筠抬手让人关了门。
他死死盯着沈从筠,“你诈我?”
沈从筠没否认,走到椅子边继续坐下,“他们此刻确实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我的人发现,背地里有人在监视他们。”
“你为你的主人做事,为他做替罪羔羊,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是。”
“他今时今日不杀你的妻儿,是因为你还在我们手里。这间柴房有重兵把守,他的人轻易进不来取走你的性命。”
“你还捏着他的秘密,他自然要用你的妻儿吊着你。”
“但是,无论我是否能查到你背后的主人,你总是要死的。等你死了,你觉得,你的主人是会心慈手软,信守承诺放你妻儿一命;还是斩草除根、了却心腹大患,从此高枕无忧?”
沈从筠盯住吴光闪躲的眼眸,微微向前倾身,“如果你是你的主人,我想你也会杀了你的妻儿吧?”
虽然沈从筠的语气同往常那般和缓,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吴光心尖抖颤,连带着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他们就是用他妻儿的性命威胁他。
他们可以对马风痛下杀手,又怎么不能在他死后,灭了他家满门呢?
吴光脸色灰败,只有盯住沈从筠的那一丛视线还有几分光亮,“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你保我妻儿……平安……”
“好!”沈从筠应得斩钉截铁,“此事由陛下亲自督办,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还有金吾卫从旁协助,你大可放心。”
“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