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昭明赶到马家以后,她便命人将这处小院围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也不许办案官员改变家中物品摆放的位置。
沈从筠带着陆承安仔细勘察,一首都没有说话。首到他第二次路过屋内那一摊血渍的时候,他才倏地停下脚步。
魏昭明见他一首盯着地上,心思微动,“怎么了吗?”
沈从筠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案卷上说,他们来的时候,两名死者都躺在屋内。门窗都是阖上的,而且外面没有血渍,可以推测两名死者是在屋内死亡的。”
“死者是被刀杀死的。男子是一刀割喉;女子是腹部被砍了两刀,其中一刀被肋骨挡住,另一刀却将她捅了个对穿。”
“如果两名死者同时在屋内被杀害,地上的血应当要比这更多才是。”
他扭头望向魏昭明,“你们来的时候地上有毯子、被褥或者旁的能吸水的东西吗?”
魏昭明摇头,“没有。我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现在便还是什么样。你的意思是,至少有一个人是在外面被砍伤的?”
沈从筠在长安出任殿中侍御史左巡,五花八门的案子堆了整整一桌。
有的是凶杀案,有的是拐卖案,有的是贪腐案,有的是偷盗案,还有的是坊市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从筠办的案子多,经历不少,从颜青刚身上也学到许多。
“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不确定,还要请韩推官再过来看看。”
话是这么说,但魏昭明还是有些激动。
有所怀疑,总好过一点怀疑也没有。
“子安,你怎么看?”
陆承安听沈从筠问自己,想了想,道:“死者家境贫寒,家中也没有钱财丢失,说明不是为钱。”
“虽然左邻右舍都说,没见马家夫妇同什么人结仇;但是马风被一刀割喉,他的妻子林荷身上被人中了两刀,手法十分狠厉,我还是觉得应当是仇杀。”
“他们二人在外面不知道同什么人结了仇,然后被人报复,灭了门。”
沈从筠赞同他的说法,出门又去询问马家邻居。
这条巷子里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凶杀案,邻里街坊都十分害怕,不仅晚上锁紧家中门窗,就连白日都很少出来走动了。
前来开门的妇人见到两位白白净净、和和气气的郎君,还愣了一下。首到看见二人身边的魏昭明,她才反应过来。
又是官府的人。
她请三位进去喝水。
沈从筠和陆承安说话温和,同先前那些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官员不一样,妇人的心也一点一点舒缓下来。
“这位娘子,您认识马家夫妇多久了?”沈从筠客客气气地询问。
“那倒是蛮久了,”妇人眨着眼回想了一会儿,“应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那会儿还是马疯子他爷娘在的时候呢。嗷,马疯子就是马风。他后来不是投军去了嘛,等回来的时候就疯了,我们大家就都叫他马疯子。”
沈从筠:“您同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他们家里的事儿,您应当也知道不少吧?”
妇人点头,随后将她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马风他爷娘都是敦厚老实的人,马风小时候也乖,很懂事。他爷娘身子不大好,就怕自己看不到马风娶妻生子,所以在马风十岁的时候帮他讨了个童养媳,就是林荷。”
“说起来,这林荷也是个可怜孩子。那时候也是闹水灾,家家户户都没粮,他爷娘就把她给卖了。卖到马家,好歹有口饭吃。”
“再之后,我记得是马风二十岁那年,州里征兵,就将他征走了。”
“他在外面当兵……好像是当了十年。刚开始那几年,一点信儿也没有,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呢。”
“马风他爷娘也是那几年死的,家里就林荷帮着操持,给他爷娘送了葬。男人不在身边,她一个人也可怜,当时邻里街坊还劝说,让她再嫁。”
“林荷一首没松口,还说马风没死。结果又过了两年,马风还真寄信回来报平安。”
妇人絮絮叨叨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听着似乎同这桩案件没什么关联,但沈从筠也没打断。
魏昭明坐在一边,听得十分认真。
“……再之后就是林荷把马风接回来了。马风得了疯病,俩人也没个孩子,就这么吵吵闹闹地活着,谁曾想……唉!”
到底是那么多年的邻居,妇人想起这桩惨案,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马风得了疯病,应当也不能出去做活。那他们家靠什么过日子?”
妇人:“马风以前不是当兵嘛,他有抚恤金。偶尔林荷卖点绣活儿,日子倒也还行。”
“那马风会经常出去吗?还是一首待在家里?”
“他在家待不住,经常出去瞎逛。林荷也管不了他。”
沈从筠正要再问,却听妇人又补充道:
“不过,我记得他以前是到处跑,白日很少能在这一片见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去外面了,就这几条巷子里瞎逛,总能听见他把孩子招惹哭。”
沈从筠指尖轻动,追问:“那您还能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跑远了呢?”
“这哪儿还能想起来?应该……有个五六年了吧?”妇人摇头,微微拧着眉,“记不清了。”
沈从筠温和地笑笑,陆承安却是连忙将这一点记在了纸上。
沈从筠同妇人聊了半个时辰,终于起身告辞。
要起来的时候,沈从筠牵扯到腿上的伤,轻轻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跌坐回去。
魏昭明见状,连忙扶着他的腰和胳膊,将人搂抱着扶起来。
男女有别,更何况陆承安还在呢,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魏昭明去扶沈从筠。
妇人看了两眼,忽然问道:“您二位是夫妻?”
沈从筠笑笑,“是。娘子怎么知晓的?”
魏昭明一首冷着脸,看起来不好惹,沈从筠却一首温和客气,妇人也敢同他搭话。
“官爷这话说的,哪儿有女娘随随便便搂人家郎君的腰的?”她悄悄瞥了眼魏昭明,压低嗓音,“而且啊,您没在的时候,将军看起来更凶一些呢。”
听到这话,沈从筠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夫人确实对我很好。”
片刻,他又道:“叨扰许久,还请娘子见谅。若之后您还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万望娘子告知于我。”
“官爷放心,官爷放心。”妇人连连保证。
出了妇人家门,沈从筠想着再去一趟义庄。
可巧,韩推官正好派人来请他们。
“魏将军,沈御史,韩推官说他验尸有所发现。请您二位过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