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城的义庄修建在城外青林山山脚。
此地偏僻，人迹罕至。偌大一处院子，也就只有一上了年纪的老翁在这儿看守。
死人多、活人少，阳气就不足。一靠近义庄，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附近的气味不好闻，魏昭明面不改色，却在进门前拉住沈从筠。
女娘手心温热，隔着轻薄的衣衫，使得那一片肌肤都暖了起来。
“我没事，”沈从筠握住魏昭明的手，“如今习惯了，己经不会再吐了。”
听他这么说，魏昭明才松手，和他一起进去。
马风和林荷的尸首被单独放在一间小屋子中，韩推官头戴面巾、手戴手衣，正同一旁的孟令史小声交谈着。
韩推官是个利落人，一见魏昭明和沈从筠，简单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来之前我己经看了案卷，案卷上有一点说的没错，他们二人确实都是被男子手上的刀所伤。不过他们两个不是同时死的。”
沈从筠目光一凝，连忙追问：“谁先遇害？”
“这名男子，也就是马风。”韩推官回答得斩钉截铁。
听闻此言，魏昭明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
先前她说过，马风因为右手受伤，这些年来一首惯用左手，故而推断不可能是马风杀害了林荷。
郭策和王参军虽然表面听从了她的推断，但一首反复向她说明，也许就是马风疯魔状态下用右手拿起了刀。
可若是有韩推官的这番话，马风林荷夫妇遭人谋杀便是板上钉钉。
“我请将军和御史前来，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说着，韩推官引魏昭明和沈从筠上前。
他将盖在马风脚边的白布掀开，指向他的脚趾缝隙处，“我在这儿找到一点水藻，不多，你们看看。”
二人俯下身去，仔细查看，果然在韩推官手指着的那个地方看到一点墨绿色。
“男子的衣裳和鞋除了沾上血以外，较为整洁，看不出有外出的痕迹。但脚上却残留着一些水藻，说不好是他自己换的，还是凶手帮他换的，至少说明他在死前曾下过河。”
“还有就是女子身上的伤。”
“我们根据她身上的伤口形状以及深浅，还原了一下凶手作案时二人之间的位置。从伤口上来说，凶手应该没有这名男子这么高。可能……”
韩推官的语气有些迟疑。
他左右张望一番，忽然看向魏昭明，“……个头应该和魏将军差不多。”
“旁的我还要再仔细勘验勘验，暂时只发现了这一些。”
沈从筠和声道谢：“林州城近来闹水灾，寻常百姓几乎都不敢往河边走。在这个时候，死者下水或许能引得一些人的注意。大理寺的仵作推官，果然名不虚传。多谢您。”
韩推官摆了摆手，倒是被沈从筠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同僚，公门办案，没什么谢不谢的。”
韩推官刚要走，却忽然想起什么，脚尖一转转了回来，脸上多了几分套近乎的笑，“沈御史下回再去大理寺巡查的时候，还请您手下留情才是。因为您，我可挨了许多骂。”
沈从筠也笑，嘴上却毫不留情，“韩推官，都是同僚，公门办案，也没什么留不留情的。”
一句话将韩推官堵了回去。
韩推官无奈摇了摇头，连忙甩手赶他们走，自己则是同孟令史继续开始验尸。
沈从筠得了消息，连忙命手底下的人去探查。
一拨人去查死者生前常去的几个地方，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一拨人去向守夜的士兵打探是否有犯夜的可疑人；还有一拨人则是沿河打探近两日可有看见下水之人。
追凶就好似大海捞针，人撒出去了，能不能追查到线索，谁也说不准。
一连三日都没有结果，魏昭明越来越沉默。
而沈从筠，虽然嘴上安慰着魏昭明，自己心中的焦灼也越积越多。
第三日清晨，郭策来了。
“魏将军，沈御史！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哎呦，两日不见，都觉得您二位清减了些。我林州百姓能遇到像您二位这么尽职尽责的官员，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个个儿祖坟冒青烟呐！”
魏昭明懒得搭理他，沈从筠却不好不开口，只得耐着性子开始应付。
“郭刺史过谦了。为君分忧，为民除害，是我等本分，实在当不得您这般夸赞。”
郭策哈哈大笑起来，赞扬沈从筠为人清正，实乃社稷之福。
二人就这般你来我往地寒暄起来。
过了片刻，郭策沉默几息，才试探着问道：“这马家灭门案，凶手实在是嚣张恶劣！城中百姓那是惶惶不可终日啊，整日到我州衙门口来闹。就是不知……将军和御史查案查得如何了？
听到这话，沈从筠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郭策重重叹出一口气，提着的心却稍稍放了下去，嘴上还装模作样地问道：“沈御史，您这儿可还缺办案的人手？若是人手不足，您尽管同我说！我这就让我底下的官吏到您那儿去帮忙！”
沈从筠没拒绝，却也没答应，只笑着同他打太极，“那便多谢郭刺史了。若是有需要，我一定请人去找您帮忙。届时，还望刺史莫要嫌我才是。”
郭策问了两句以后便提出告辞，沈从筠亲自送他出门。
等他回来以后，坐在院子里的魏昭明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从筠知道她心中着急，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又过了两日，陆承安忽然急匆匆跑进来，眉梢克制不住地上扬，脸上尽是欣喜的笑。
“御史！魏将军！查到了！查到了！”
沈从筠眉头微松，魏昭明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压着眉头急切问道：“查到什么了？”
陆承安咽了咽口水，润湿干燥似火烧的喉咙。他气喘吁吁地回道：“有一名渔夫看到过马风下河。”
“他说那几日河边根本就没人，所以他看见马风下水的时候还很是惊诧，多看了两眼。而且他不止看到了马风，还看到了另外一名男子和他起了冲突。”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