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明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听得王参军再次阵阵冒冷汗。
这下可麻烦了呀!
他抬手,用衣裳袖口不住拭去额角成串流下的汗水,嗓音颤抖,“幸亏……幸亏有将军您……明察秋毫……若不然,还……还真是枉了两条性命……”
魏昭明无声冷哼。
此刻,那些悲痛己经全部化作熊熊怒火,在她心中愈烧愈烈。烈烈火苗一路从心口蹿到眼底,灼得她黑石子一般的眼中光亮愈甚。
“王参军,本将希望你能查到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王参军讪讪陪笑,“一定!一定!追查真凶,将凶犯缉拿归案,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责任。将军放心……放心……”
呸——他对他自己都没信心!
这让他怎么查啊?!怎么查!!
这要是查不到凶手,那云麾将军还不得砍菜帮子一样把自己的头给砍下来?
王参军只觉得脖颈一凉、眼前一黑,自己的命,一眼就能看到头。
魏昭明才不管王参军心里在想什么。
她复低头,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俩人。她抿紧嘴角,伸手轻轻阖上马风和林荷的眼帘。
马哥,阿嫂,你们放心。
杀你们的人,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
节院。
“你个蠢货!蠢货!”节度使一脚将郭策踹翻在地上,一张脸涨得通红,脖颈处更是青筋欲裂,“你知不知道那疯子以前是安西军的?是那姓魏的同袍!”
“我让你去试探魏昭明的口风,你杀了那个疯子干什么?你是不是蠢!”
这一脚踹得又狠又重,生生将郭策踹得呕出两口血。
但他丝毫不敢喊疼,捂着痛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拼命解释:“节帅饶命!节帅饶命!下官不是故意要杀了那马疯子的!”
“那日,节帅您将魏将军叫去林平堰,我故意提了那年大旱的事儿。可是魏将军丝毫没有什么反应,说明那马疯子应当没有将当年的事儿说出来。”
“我没想杀他的!”
“是他自己昨儿个夜里不知道发什么疯,不好好在家待着,突然跑到林平堰去!他在那儿发疯,嘴里还大喊大叫说着胡话,底下的人一不小心才将他给砍死的!真不是下官故意的!”
“节帅,饶命啊节帅!”
节度使大马金刀坐在矮榻上,双手撑着膝盖,怒张的鼻腔不断往外呼着粗气。
他没说话,郭策也不敢吭声。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节度使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足足有半刻钟,节度使猛地转过身子,又是一脚狠狠踹在郭策胸口,“你个蠢出生天的东西!老子迟早要被你给害死!”
郭策捂着胸口,哇的一声,又是一口殷红的血从嘴里吐出来。
当年那个马疯子误打误撞闯入林平堰、撞坏他们好事的时候,他就该一刀杀了那马疯子!
要不是当时风声紧,马疯子的妻子林氏又是个难缠的,他怕林氏抓着马疯子的死大闹特闹,这才饶了那马疯子一命。
他也派人暗中盯着那对夫妻,好几个月过去,马疯子什么也没说,他这才将暗中盯梢的人给收回来。
谁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马疯子又突然闹到林平堰去了。
郭策如今回想起来,满心悔恨。
那时他到底年轻,当年的他就该狠狠心、咬咬牙,和现在一样,将那马疯子连着他的妻子林氏一起给杀了!
节度使盯着倒在地上的郭策,眼神阴森,脸颊横肉微微颤抖,“郭策,老子告诉你,那东西要是让人给挖出来,咱俩都得死!你别忘了,当今陛下当年在哪儿!”
郭策一个激灵,连忙翻过身子跪下,西肢着地,低着头保证:“节帅放心,下官命人都处理干净了。他们只会以为马疯子杀了妻子而后自杀,绝对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节帅放心!”
节度使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郭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节度使看着郭策的背影,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悄悄唤来了自己的心腹,对着他耳语吩咐。
他的眼中,凶光毕露。
……
虽然有魏昭明的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着,但王参军就那么点本事,现场又干干净净找不出痕迹,他再是怕死,也找不到真凶是谁。
魏昭明整日盯着。她自己不会查案,见王参军一行人更是整日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当即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这林州城里的官,她谁也不信。
抓不到真凶,她便不许将马风和林荷的尸体下葬。她将二人的尸首安置在义庄,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还命人取来冰块,延缓尸身腐败。
魏昭明的这一做法,引得林州城内议论纷纷。
“唉!这便是那姓魏的将军吧?”一灰裙妇人见到魂不守舍的魏昭明,连忙小声招呼边上的人。
蓝衣娘子悄悄瞥了她一眼,“她又来马疯子家啊?”
老妪撇了撇嘴,“装模作样的,来马疯子家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她还扣着人的尸体不准下葬。安的什么心呢?”
到底是当官的,平头百姓也不敢说太多。
“人家的事儿,咱少说两句。走吧走吧!”
类似的话魏昭明没少听,但她不在意。
只要能抓到杀害马风和林荷的真凶,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魏昭明轻轻推开那扇木门,一步一步走到庭院中坐下。
这板凳是那日林荷从厨房拿出来的,她一首没放回去。
脚下青石砖上的浅色划痕,是那日她同马风说话,马风不愿搭理她,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拿石子划出来的。
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可那日的人却永远长眠。
魏昭明坐着,茫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早前她还想哭,生生忍着没掉眼泪。可今时今日坐在这里,她的心好像己经麻木了,一点波澜起伏也没有。
日头渐升渐落,天色变亮又变暗。
魏昭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又一日过去了。她眨了眨眼,起身正要往外走,却见木门猛地被推开。
厚重的门板砸在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魏昭明的眼神陡然一变。
她的手刚刚摸到刀鞘,都还没来得及握紧,整个人倏地放松下来。
她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沈从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