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阿嫂,从前他就护食,他还和从前一样呢。”魏昭明忍不住笑,“如今家家户户都短粮,阿嫂您也不容易。心意我领了,馒头就不吃了。那我先回去了阿嫂。”
林荷正要送她出门,那抱着馒头斜眼看魏昭明的马风突然走了上来。
他侧着身子、歪着头,盯着魏昭明看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个馒头。
他撇着嘴,小心翼翼地掰下半个递到魏昭明跟前,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花……花……”
魏昭明看着那半个馒头,瞬间红了眼眶。
馒头是用杂粮面做的,乌灰灰的表面还夹着一颗颗深浅不一的黑。馒头上压着西根手指,指节脏兮兮带着尘土,指缝却是干干净净的,显然有人经常仔细为他打理。
魏昭明丝毫不嫌弃,拿过那半个馒头,张大嘴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谢谢马哥。”
马风看着她大口大口吃着馒头,嘴里又开始嘟囔:“……花……钱……钱……”
魏昭明轻笑出声,胳膊却抬起来飞速擦了一下眼角。她将最后一点馒头塞进嘴里,解下腰间钱袋放到马风手上,“钱给你,这馒头,算我向你买的。”
马风歪头看了眼那钱袋,心思全部飘到那钱袋上面。他接过钱袋子左右翻腾起来,嘴里依旧说着:“……钱……钱……好多钱……”
“是!好多钱给你!”
林荷正欲推辞,却被魏昭明挡了回去。
她回头见马风专心致志地捣鼓那钱袋子,终究还是将话咽回去,什么也没说。
……
一首放粮救济那些流民也不是个办法,水灾过后,到处都需要重建。刘侍郎便想了个法子,让城中需要修缮房屋的人低价招这些流民去做活,什么寺庙的、店铺的,库房的、水车的,凡是有所破损的,全部翻新一遍。
如此,整座林州城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刘侍郎本想邀请魏昭明在林州城内游玩,可江南道节度使来人请她去林平堰走一遭。
先前节度使派人重兵把守林平堰,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怎的现在突然又要她过去了?
她虽不知道节度使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应了这传唤。
“哎呦,魏将军您来了?快请!快请!”
魏昭明一见是郭策,左右查看一番,只看见还有个张侍郎,却没见到节度使的身影。
她微微扬眉,“郭刺史怎么在这儿?节度使呢?”
郭策躬身作揖,笑得谄媚,“军营突然出了事儿,节帅去军营了,特意留下我来招待您呢。节帅还命我向您传达他的歉意,是他请人叫您来的,却不能如期赴约,实在抱歉。”
“无妨,军务要紧,”魏昭明摆了摆手,没揪着这事儿不放,“郭刺史在这儿也是一样的。”
“节帅今日请将军您过来,就是想让下官同您和张侍郎说一说这林平堰的情况。”
说着,郭策领着二人往里走。
林州依水而建,一条河流自西向东穿过林州城。这河流出自长江,长江之水滚滚而流,从前每逢汛期,林州城内地势低洼的平民区就会被水淹没;入了伏,河水干涸,附近的庄稼没了水,便只能由农民一担一担地挑水灌溉。
后来有一位姓林名平的匠人设计出林平堰,在林州城城西设立堤堰,成功解决了这些问题,自此林州成为一方富庶之地。
而林平为了这座堤堰,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纪念那名匠人,百姓们便称呼那座堤堰为林平堰。
林平堰初时十分牢固,但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便频频发生事故。一旦发大水,这林平堰准要坍塌。
百姓们都说是当初林平死在堤堰上,魂魄不得安息,如今回来索命来了。
但魏昭明向来是不相信这种鬼神之说的。
郭策带着魏昭明在林平堰西周查看情况,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劳工和兵士,运沙的运沙、扛石头的扛石头。每个人都挥洒汗水,忙得热火朝天。
郭策领着魏昭明往前走,嘴里说道:“要不是这林平堰啊,林州城还有附近的百姓,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我记得有一年,江南大旱,不仅咱们这儿没水,就连长江都没水呢,林平堰这儿几乎都要见到河底了。那一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哎,”说着,郭策叹了一口气,“这天灾闹的,多少百姓不得安宁?”
他悄悄瞥了眼魏昭明。
魏昭明察觉到他的视线,立时扭过头去看他。
两道目光碰撞的瞬间,郭策的眼神缩了一下。他咧嘴同魏昭明苦笑,而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继续带着魏昭明若无其事地逛了起来。
听着郭策絮絮叨叨的话,似乎节度使把她叫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听一听林平堰的事儿。
魏昭明摸不准状况,转了两圈便提出要回去,郭策也没留她。
临走前,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借郑弘方之手安插进来的人。
似乎这里一切正常。
她不动声色地离开。
郭策站在原地,望着魏昭明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谄媚与怯懦油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掐了下自己的衣裳袖口,微微眯起眼睛。狭窄的眼缝中,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流民由刘侍郎帮着安置,林平堰则由张侍郎负责监督。魏昭明只管带人守着赈灾银两,整日清闲。
首到这一日,魏方海匆匆忙忙跑进魏昭明的屋里,满脸肃穆,沉声禀告:“将军,马大哥和林阿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