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方海回来了。
“将军,这几日我悄悄去林平堰查探,发现此事应当不简单。”
“林平堰周围己经被节度使的人围起来了,说是洪水将堤堰冲垮,官府正指挥工匠修堰。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混进去作乱,节度使便派兵把守林平堰,出入的人都要检验身份。”
“我悄悄混进去查看一番。”
“那堤堰表面都是坚硬的石头,石层倒还算厚重。但是我潜到水下看了几眼,发现并不是每个地方用的都是石头,石头与石头间,有的地方还填了泥沙。”
说着,魏方海掏出一只布袋子,双手撑着袋口将它扯大,抖落两下,而后摆在桌上给魏昭明看。
魏昭明眉头微皱,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些粗粝的泥沙。
“因为边上的人看得严,我顶替的那人只负责帮忙运沙。我怕被他们发现,所以没有充裕的时间潜到水底下去查探。”
“这些都是表层石头间挖出来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堤堰就应该这么修,还是有人故意以次充好。”
古话说术业有专攻,她们两个都是武将,面对着这一袋粗细不均的湿漉泥沙,皆是一筹莫展。
“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想不出来,魏昭明便暂时不想了。她将那装着泥沙的袋子重新系好,然后将它塞到柜子的最下方。
“林平堰的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魏昭明先前从未来过林州,此处人生地不熟,而且此事又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贸然就去找别人。
她左思右想,想起了沈从筠同她说过的那个人。
——江南道节度使麾下的中军兵马使,郑弘方。
此人是荥阳郑氏的旁系子弟。
他年幼时,父亲被贬江南,母亲病弱不能长途跋涉,他便陪着母亲留在郑家过活。
世家大族虽然一致对外,但内部不可能一点矛盾也没有。他们二人孤儿寡母,那些个看人下菜碟的少不得要落井下石,奚落欺负他们。
这种情况,郑洵遇到过几次。
他身为荥阳郑氏的族长,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也是因此,这位郑弘方一首对郑洵感恩在心,加之俩人间又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在,郑弘方倒也算是郑洵信得过之人。
魏昭明拎着两坛酒和一只烧鸡便往节度使的军营去。
临出门前,她还遇见了李映贞。
“阿昭姊姊,你要出门?去哪儿呀?能不能带上我?”李映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魏昭明。
“去看个……”魏昭明想了想,语气有些不确定,“……亲戚吧。”
李映贞满脸怀疑,“阿姊,你在这林州城内还能有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魏昭明抬起胳膊,掂了掂手里拎的那两坛子酒,笑道:“你姊婿的亲戚。”
那笑,分明带了两分作怪与得意。
果然,李映贞一听是沈从筠,小脸立刻便垮下来。
她嘴上倒也没说什么,嘟囔了两句,正要走,忽然想起魏昭明手里拎着的东西,顿时停住脚步。
她转过头去,“那沈御史的家世,和我陇西李氏自然是不能相比。但他祖上有勋爵,怎么着也算大户人家,想来他们家的亲戚也不能是什么破落户。”
“阿昭姊姊去拜访他们,难道就只带这两坛酒去吗?兴许他们表面不会有什么,背地里一定说你坏话呢!”
魏昭明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将举起的手放下。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从前在安西军的时候,大家都是穷苦出身,而且又是武将,不拘泥于什么礼节。
一起吃块肉,那就是好朋友;一起喝碗酒,那就是兄弟姊妹;若是还一起上了战场,那就真的是性命之交。
可这郑弘方不一样。
她是去找人帮忙办事儿的,总不好空着手上门。但人家出身世家,兴许还真看不上她这一坛酒。
人情往来的这些事,从来都是沈从筠去做的,她从未操过心,心里也将这些事儿认作理所当然。
若是今日没碰上李映贞,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些。
李映贞见魏昭明傻愣愣站在原地,便知道她的阿昭姊姊是压根没想到这问题。
虽然她性子刁蛮,总和敬敏太后唱反调。但总归是世家大族长大的孩子,这些年跟在敬敏太后身边,看也看会了。
李映贞没好气地轻哼一声,一步一步跺着脚回自己寝屋。片刻功夫,她又气冲冲地走出来,拿着一只盒子重重交到魏昭明手里。
“里面有一包茶,还有一尊赵子龙的木刻像。阿昭姊姊收好!”
魏昭明回过神来,接过那只木盒子,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李映贞的头,笑眯眯道:“咱们映贞真是懂事长大了。”
李映贞又是一声轻哼,身子一蹲便躲了过去。
若是平常魏昭明这般夸她,李映贞早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可谁让这事儿是因为沈从筠才起的头呢?她虽然对沈从筠不再针锋相对,但心里还是不喜欢他。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再不出门便要来不及了。
魏昭明没再同李映贞多说,只道回长安带她出去玩,而后带着那些东西急匆匆离开。
李映贞听到那承诺,微微一笑。她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胸仰头,踢踏着脚回屋。
她才不会告诉阿昭姊姊,那茶是沈从瑾非要献殷勤、她被吵得不耐烦才收下来的,那木刻像则是屋子里的多宝架上随手拿的。
想到那尊赵子龙的木刻像,李映贞微微收回胸膛,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才不白拿别人的东西,回去就把银子放那木刻像的位置上,省得她走的时候忘了,还让人背地里骂她顺手牵羊。
……
郑府。
魏昭明骑马而来,一到郑府门口,手上轻拉缰绳便停了下来。
她今日穿的便服,门房小厮也不认识她。更何况他家郎君可是娶了妻的人,怎么还有女娘找上门来呢?
小厮挠了挠头,好声好气地问道:“这位娘子安。请问娘子您找谁?”
“我找节度使麾下的中军兵马使——郑弘方。这是郑将军的宅邸吧?”
听眼前女娘点名道姓,小厮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娘子,您是我家郎君什么人啊?”
“你同他说,长安郑家来人了。听到这话,他自然会来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