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愣着干什么呀？”李映贞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不会真的像方海说的那样，半夜不睡觉出去偷牛吧？”
齐川穹猛地收手，只觉得胳膊有点软了。
他清了清嗓子，装出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伸出右手重重捏了捏左边的胳膊。
“您别和他们学那些不着调的话，什么偷牛？偷牛犯法的！”
“我当然知道偷牛犯法的了，还用得着你说？哎呀我给你看东西呢，你给我扯什么偷牛呀？”
齐川穹暗暗翻了个白眼。
偷牛这话，难道不是这她自己先说起的吗？
但齐川穹懒得和她掰扯，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是一只草编蝴蝶。
李映贞看着那只小巧精湛的蝴蝶，脸上带了几分得意，“今日我帮一位老翁煎药，这是他送给我的，说是感谢我呢。怎么样？好看吧？”
“他送你的，你给我干什么？”
李映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送给他。
但齐川穹这态度令她心中非常不悦，李映贞绷着脸狠狠踩了他一脚，“本……我的赏赐，你敢不收吗？”
“嘶——”齐川穹弓腰勾脚，倒吸一口冷气，“你又踩我？第几次了都？”
“我踩你怎么了？踩的就是你！你不要就还给我。”说着，她便扑过去要去抢齐川穹手里的东西。
可这草编蝴蝶既然都到了齐川穹手里，又怎么能让她再拿回去？
齐川穹当即把手抬起来，“谁说我不要？给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李映贞横他一眼，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小声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送那只蝴蝶的时候，李映贞还没什么感觉。可等蝴蝶到了齐川穹手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赧。
“快回去吧，阿昭姊姊还等着我呢。”
说罢，她也不再搭理齐川穹，转身便走。
齐川穹一个人站在原地，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宽厚掌心的小巧蝴蝶，嘴角倏地勾起一抹笑。
他突然收拳，大跨步跟了上去。
掌心硬物有一点硌手，但他却将拳头握得更紧。
“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
齐川穹帮魏昭明去接李映贞回宅邸，魏昭明自己则是待在寝屋中看沈从筠写来的信。
信封刚一拆开，便能闻见沈从筠惯用的熏香。初时那兰香馥郁，在空中散了一会儿，便慢慢清淡幽远起来。
魏昭明点了蜡烛，香气从烛火中穿过、缭绕在鼻尖，微微带了点暖意，愈发像是沈从筠身上散出来的味道。
信纸很薄，摸着像是一块滑溜溜的冰，纸面还泛着细腻润泽的微光。
魏昭明是不懂这些的，只觉得这纸摸起来不错。
但若是懂行的人来看，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澄心堂纸。
“昭昭我妻，见字如晤。”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魏昭明嘴角微扬，眼眶稍稍有些发热。
沈从筠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思百转、愁肠百结。他提笔悬于纸上停了许久，久到墨汁从笔尖处凝聚滴落，他才开始下笔。
可这一写，便是洋洋洒洒三大张，再难收住手。
“听闻江南多阴雨，这些时日天气可好？昭昭惯来喜欢明媚骄阳，若是阴雨连绵，也切勿心生烦躁。”
“长安城近日来风和日丽，我请人做了一朵木芙蓉绒花，日晒三日，夹在信中。木芙蓉喜阳却耐阴，也望昭昭见到它时，能有一丝开怀。”
看到这儿，魏昭明暂时放下信纸，拿着信封开口向下抖了两下，果然看见有一朵绒花从里面掉出来。
应当是为了方便塞在信中一起寄过来，这绒花做得扁扁的。
魏昭明捡起来，指尖在雾绒绒的表面细细拂过。她将绒花放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仿佛能闻见长安城里日光的味道。
她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来，心中暗自腹诽：这小狗崽子，哪儿来这么多哄人的法子？
她重新拿起信纸往下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昭昭己经离开三日。三日不见，便是三个春秋。我很想你。”
魏昭明的眼睛更烫，指腹轻轻摩挲那西个动人的字。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林州的饭菜，你可还吃得习惯？你一个人在林州，可有生病？还有，林州的官员，可有为难你？”
“……家中一切都好。阿净很乖，己经答应要去读书了。缃云也乖，你不在家，它都不闹腾了，每日就趴在郁离轩的门口等你回来。”
“我也很好，除了有点儿想你。”
这句话被划掉了，后面紧跟了一句，“其实不太好，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从前读诗经的时候，不懂什么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现在懂了。每日夜里，我就是这般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写到这儿的时候，或许是沈从筠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教魏昭明读过《关雎》，便用小字解释了一句，“就是想你想得睡不着。”
魏昭明实在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她小声嘀咕：“睡不着就睡不着，还酸唧唧地拽文。”
沉默片刻，她又接着道：“奉清，我也很想你。”
沈从筠在信里絮絮叨叨说着，首到最后，他才写道：“昭昭，师父说他在林州城有相熟之人。若有事，你可以去寻他帮忙。”
“出门在外，希望昭昭诸事顺遂、如意平安。”
“夫人，我等你回家。”
沈从筠的信，魏昭明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回信封之中，而后将它放在自己枕头底下。
至于那朵木芙蓉绒花，魏昭明将它妥帖收在随身鱼袋里，同自己的鱼符放在一处。
她正要研墨给沈从筠写回信，却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屋门。
“将军，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