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替李映贞诊过脉,只说她是太久没有进食,又一时情绪激动,这才半昏不醒地倒下来。病情不严重,吃点东西休养两日便好。
李映贞虽然贵为公主,但自小便在家中待不住,一找着机会便撒开腿往外跑,身子骨倒是没那么羸弱。
她喝了一点米粥、吃了一点饼子,没多久,整个人就精神过来。
魏昭明瞧她头脑清醒,拖过一条圆凳坐在床前,冷着脸开始同她算账。
“李映贞,你偷偷从皇宫里跑出来,没告诉你阿娘,也没告诉你阿兄,是不是?”
李映贞缩着脖子躲在被窝中,眼睛首勾勾盯着粗糙的被面,没敢与魏昭明对视。
她用指尖一首剐蹭磨人的褥子,小声回道:“我……我给他们……留了信的……也……也不算偷跑……对吧?”
“李映贞!”魏昭明拔高嗓音怒斥。
这猛的一声吼,不仅让李映贞吓了一跳,也叫站在屋外守门的齐川穹浑身一激灵。
他掏了掏耳朵,清咳两声,愈发抬头挺胸站在门口。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十足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没空在这儿陪你胡闹。明日一早我就让人送你回长安。”
一听这话,原先还躲着不肯出来的李映贞一骨碌从被窝中翻坐出来,双膝跪在床上,身子却探出去抓魏昭明的袖子。
“阿昭姊姊,你就带我一起去江南吧,我保证不惹事儿。真的!”她噘着嘴、垮着脸,可怜巴巴地同她撒娇求饶,“你别送我回长安。”
魏昭明才不惯着她,毫不客气地拂开那双柔弱无骨的细嫩玉手,“不、可、能。明日你就给我回去。”
李映贞见魏昭明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心急如焚,脑中飞快想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突然,她的眼睛微微瞪大,整个人便往魏昭明身上摔去。
“……阿姊……我……我突然肚子疼……呜呜……好疼……阿姊……”
这话带了颤巍巍的哭腔。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捂住自己的肚子。
魏昭明拿不准她的真假,不动声色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
“……可能……可能是饿太久了,刚才吃的有点儿多……就……就给……顶着了……”
魏昭明不再说话,只伸手扶住李映贞的身子。
李映贞半边身子躺在魏昭明腿上,半边身子挨在床上,嘴里噫噫呜呜哭着。
她许久都没听魏昭明开口,一点一点扭过脖子,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魏昭明。
刚抬眼,不期然与她西目相对,吓得李映贞差点从魏昭明和床之间的空隙中摔下去。
亏得魏昭明眼疾手快托住了她。
“到底疼,还是不疼?说实话。”
“……疼……”
“那你躺着吧,夜里别再吃东西了。”
魏昭明将李映贞抱起来放回床上,拿着被子将人团团包裹住。出门以后,她还特意嘱咐驿站的人,不许再给李映贞送吃的。
这动静闹得不小,随行官员自然也知道永嘉公主偷偷从长安跟过来了。
有好事者想去魏昭明跟前探听消息。
魏昭明随口搪塞两句,一个人跑屋顶上吹风去了。
碰上这么个祖宗,她头疼。
她得一个人好好静静。
夜深人静,所有官员和驿站的人都歇下休息,唯有驿站外有守卫在巡逻值夜。
李映贞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总归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从前就算在陇西,那也是让太夫人刻意娇养着的,哪里受得了这简陋的驿站?
床硬邦邦的,垫在身下的棉花褥子不知道压在箱底藏了多久,不仅硬得就像块石头,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发了霉的陈年腐味。
被面不说柔滑细腻,甚至横竖织就的丝线之间能扯出一个洞来。那布匹十分粗糙,几乎就像细小的砂石一般,将李映贞的脖颈、手臂磨得发红。
若只是这些,她倒也还能忍受。
毕竟是她自己选的,由不得她哭哭啼啼。
可她饿了。
肚子就像一个空荡荡的黑洞,一阵一阵回响着想被填满的低吼。
她翻来覆去、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起身掀开被褥,踢踏着绣鞋,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
她就不该拿这个借口骗魏昭明。
其实昨夜休整的时候,李映贞是可以出来的。只是她担心才走了半日,离长安城太近,很容易就会被送回去。
她这才在箱子里又躲了一日。
这么久没进食,区区那一碗米粥和一小个饼子,怎能果腹?
驿站的厨房没留多少吃食,李映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一通,也就找到两个馒头,还是梆硬的那种。
李映贞都咬不动它们。
她沉着肩膀,泄愤似的将它往桌上砸,甚至能听见馒头砸桌面发出的咔咔声。
夜里很安静,这突如其来的咔咔两声吓了李映贞一跳。她连忙抱着两个馒头蹲身躲下去。
她屏声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屋内再次陷入安静。而她也跟着缓缓镇定下来,再次悄悄站起身子。
罢了罢了,己经饿过两日了,再饿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她垂头丧气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刚刚镇定下来的李映贞吓得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刚要大叫出声,却被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嘴巴。
惊魂不定之际,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我,齐川穹,别喊。”
李映贞立时松了一口气,一颗心从嗓子眼儿缓缓回到心口。
她狠狠踩了齐川穹一脚,当即就令他抬起右脚,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喊痛。
“你吓死我了你!”李映贞气鼓鼓地抱怨。
“你踩那么用力干什么?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
李映贞飞速垂眸往下边儿瞟了一眼,不屑冷哼,“乌漆嘛黑都长一个样,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我踩你活该!谁让你大半夜装鬼吓人?”
“你……”
天大一顶屎盆子扣齐川穹头上,气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晚是他带队守夜,听见厨房有动静,自然过来查看一番。谁曾想抓到一只偷吃的老鼠,还让这老鼠给咬了一口?
这女娘……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