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筠人生头一回喝醉酒。
原先他是趴在魏昭明身上装睡，但马车颠着颠着，他真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谓是昏天暗地，不知天地为何物。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早己天光大亮。
他一瞧这明晃晃的天，原先还半睁不睁的眼睛立时瞪大，手忙脚乱便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急急忙忙穿衣裳，一边高声唤道：“含梅！采菊！”
话音落下，他没听见含梅和采菊的动静，倒是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别着急，我帮你向衙门告了半日假，你下晌再去就行。”
循着那声音望过去，正是魏昭明。
沈从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今日十五，轮到魏昭明巡夜。
他轻轻应了一声，缓缓放下提在手中的鞋，“你晚上值夜，白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一会儿我要出门，”魏昭明趴在小榻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子，嘴角还带着不自觉的笑，“先去看看邝娘子回来没，然后去找大将军，再去看看表妹。”
沈从筠首接忽略了邝百龄和安国公，“你寻表妹做什么？”
“不知道，”魏昭明随口回着，心思显然还留在那话本子中，“她就请我有空了去一趟。”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魏昭明脸上的笑愈发明显起来。
见状，沈从筠有些好奇，“夫人在看什么？怎的这般开怀？”
魏昭明显然是一门心思陷进去了，一声也不吭。
沈从筠见那话本子夺走了魏昭明的注意，心里有些憋闷。但他没说什么，只加快速度将衣裳穿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朝她那边走去。
待走到她身边了，沈从筠才轻声问道：“夫人今日在看什么？”
魏昭明正看得入迷，冷不丁听见头顶有人说话，吓得她连忙将话本子给合上。
她抬头，眼神格外坚定，“没什么，就你上回买的话本子嘛。”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心虚的时候，那双眼睛就会睁得格外圆，还会刻意盯住别人的眼睛，躲也不躲。
沈从筠不着痕迹地瞄了眼那被合上的话本子，状若无事道：“一会儿用完早膳，夫人同我去向阿娘请过安再出门吧。”
“好。”
为了不耽搁魏昭明出门的功夫，沈从筠吃得很快。
二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往瑞雪园去。
临了要出门的时候，魏昭明一反常态，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抹了点口脂。
沈从筠愈发纳闷。
她从来都是不染脂粉的，今日不年不节，也不出门访客，她这般倒是有些反常。
沈从筠正疑惑着，忽然想起一会儿她要出门去见郭苪善。
他这位郭表妹，比他还能哄人。从前还在沈家的时候，魏昭明便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对她十分怜惜，今日竟还特意抹口脂去见她。
除了大婚那日，他还从未见过魏昭明什么时候为他梳洗打扮过。
就算那是个女娘，他的昭昭，对一个外人也太上心了些。
沈从筠心里这般想着，嘴上的话也不自觉带了点酸味，“夫人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涂口脂了？”
魏昭明有一瞬心虚，听他这么问，便愈发虚张声势起来，“我就是兴致来了想涂点口脂，你不许啊？”
沈从筠叫这话一噎，心里排山倒海又翻了好几个醋缸子。那颗心被泡在醋海里一阵搅和，又酸又涩，还带了点苦。心被泡皱了，连带着脸都垮了两分。
昨日在卢府乘凉宴上，崔五郎说的那些话，她应当都听见了，不会她也嫌他性子太软弱，是个孬种懦夫吧？
这纷纷杂杂各种心思纠缠在一起，好似一张细密的蛛网将他牢牢裹住，叫沈从筠憋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见魏昭明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昭昭，今日你能不能在家陪我？”
魏昭明一心想着要干坏事儿，哪能体会到他这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当即反握住沈从筠的手，满脸认真，“我就帮你请了半日假，我怎么能一天都陪着你呢？你下晌还要去衙门点卯的。”
“而且我和表妹约好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一把翻过沈从筠的身子，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快快快，我们去给阿家请安。请了安我要出门，别误了时辰。”
沈从筠还欲再说，却被魏昭明一手捂住了嘴巴，“听话，乖，咱们出门，不说话，嗷。”
沈从筠的眼尾彻底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跟在魏昭明身边。
快到瑞雪园的时候，魏昭明左右张望，瞧着没人，忽然清清嗓子开口：
“奉清，你是不是昨日喝了酒，今日身子不舒服啊？脸色怎么这么白？”
沈从筠还沉浸在满心伤悲与翻天醋意之中，自然没觉察到魏昭明的异常。
“我若说我身子不舒服，昭昭可以留在家里陪我吗？”
“出来了怎么能回去呢？”魏昭明义正辞严，“不过我觉得，你的唇色太淡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今日身子不舒服。为了避免阿家担心，你要不然……涂点口脂遮一遮？”
“那昭昭陪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沈从筠一心就想拖着魏昭明不出门。
“干嘛舍近求远？”魏昭明故作严厉，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上扬，“我这儿就有口脂，我给你涂。”
说着，她一把将沈从筠推到墙上，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他拉下来亲。
沈从筠愣住，身子却比脑子更快地开始迎合魏昭明，皱着的眉也在一瞬间松开。
他扣住魏昭明的腰，愈发凶狠地亲了回去。
这一回，却是轮到魏昭明愣住了。
“我给你涂……你别……别吃啊……”
沈从筠不语，动作却慢慢温和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亲亲魏昭明的唇瓣，缓缓松开了她。
红艳艳的口脂糊在嘴上、抹在唇边，显得二人都十分狼狈。
魏昭明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发起了疯，拧眉推了他一下，“都让你给吃掉了！”
沈从筠抬手，用指腹一点一点擦去女娘脸上被蹭出来的口脂，嗓音沙哑，略微发沉，“原来昭昭涂口脂，是为了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