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每逢五日一开,而且那些售卖奇珍异宝的商人并非每次都会参加。
魏昭明等人运气好,第一次去便逮到了人。
那人就是想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挣点钱,见官府的人找上门来,脸色一变当即就想跑。魏方海眸光微沉,两步上去捉小鸡似的捉住他的肩,堵上他的嘴便将人扛了回去。
等到了大理寺狱,那人倒也不硬扛,魏昭明脸一沉,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
“回将军,回御史,这药是从西域那边倒腾进来的,小人也是偶然所得,不多,拢共就两瓶。”
“这东西认识的人不多,买的人更少,小人清楚记得,来买梦仙子的是个小娘子。”
沈从筠指尖微顿,“她找你,是点名道姓就要买梦仙子吗?”
商人跪在地上,咽了咽发凉的口水,谄媚笑道:“那倒不是。是小人……小人推荐给她的。”
“她问我有没有那种吃了能让人没有知觉、没有力气的药,小人就给她推荐了软筋散。”
“那两瓶梦仙子在小人手上囤了许久都没卖出去,小人想着她不是也想让人没有知觉嘛,就也把梦仙子卖给她了。”
沈从筠追问:“那你可还记得那小娘子长什么模样?”
商人摇头,“那小娘子来买东西的时候戴了帷帽,而且夜里黑灯瞎火的,小人瞧不真切。”
魏昭明睨了他一眼,忽而拔刀在他面前点了点地面,“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火光映在冰寒刀面上,又跟着冷了几分,刺得商人眼睛疼。
商人打了个哆嗦,哀声哭喊:“将军!饶命啊将军!小人是真……”
魏昭明嫌他鬼哭狼嚎吵得很,手腕一抬便将那刀抵在商人喉口,商人顿时就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一般,一声不吭。
他斜眼盯着那寒刀,身子拼命往后挺,脑中拼命回想那日情形。
他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记得……她身上穿的是丝绸衣裳……应当是……是官户人家的娘子。”
“她……她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可能也就……二十上下?她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长安人,像是南边的,但是小人也分不太清。”
“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对了!”
商人突然眼睛一亮,高声喊道:“她付小人银钱的时候从荷包中掉出来一枚铜钱!小人帮她去捡,到手里才发现那是宫中敕造的鎏金铜钱!不是前朝的样式,上面还写着长命富贵西个字呢!”
“而且她的荷包小人瞅了两眼,上面还绣着桔子呢!
鎏金铜钱?
长命富贵?
魏昭明与沈从筠互相对视一眼。
新朝建立以后,宫中敕造的鎏金铜钱并没有赏给太多人家。其中,印有长命富贵西个字的铜钱,更是只在魏昭明与沈从筠的婚礼上出现过。
这是青庐撒帐时撒出去的,因为当时有皇帝观礼,故而并没有允许百姓进来,在场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魏昭明收回视线,再次沉声质问:“还有别的吗?”
商人想了一通,实在想不出来了,哭丧着脸道:“将军,真没有了将军!小人能想到的,都和您说了!真的!”
他抬手举起三根手指,“小人发誓,若对将军和御史有所隐瞒,定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魏昭明上下扫了他两眼,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沉默着将刀收回鞘中。
“除了这一次的这名小娘子,之前还有人找你买过梦仙子吗?”
商人苦着脸道:“小人是第一次从西域商人那边收这药,这小娘子是唯一一个来买的。小人就卖过两瓶,真没别的了。”
他要是知道这药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买这药的。
“那你还记得将药卖给你的那西域商人长什么模样?”
这倒是久远了些,商人跪着想了许久,才道:“小人把这药买回来很久了,约摸得有两三年了。”
“原先也不是奔着这药去的,小人去西域是为了寻一些美玉珠宝。是有一日在街上,突然遇到一个大胡子商人,他忽悠我买的。”
“那人……”商人眨了好几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西域人在小人眼里都长一个样,高高的、壮壮的,高鼻梁、深眼窝、卷头发,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的,小人分不清啊。”
这商人就是个软骨头,贪生怕死得很。魏昭明瞧着他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便不再说话。
商人见他们问完了话,抬着眼睛滴溜溜瞧他们,试探着问道:“那将军,御史,小人……小人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原先他们还想将这商人关上两日,但听他这番话说下来,致和十年出现在珠崖的那些梦仙子应当和他没什么关系。
如此,倒也不用再将他留下来。
沈从筠起身,语气平和,“虽然我们寻你是为了旁的事,但你也确实是犯了夜。”
“念你将所有情况都如实禀告、无有隐瞒,便免去你笞刑二十之责罚。你拿着我的文书,去万年县廨缴纳五十两纹银做罚金,日后寻个正经营生,莫要再到鬼市去。如此,你可有异议?”
舍去五十两白银虽然肉疼,但能免去皮肉之苦,商人亦十分欣喜。
他对着二人磕头,感激涕零,“小人谢过御史!谢过将军!御史慈悲心肠,小人回去,定为您在寺中请长生牌位,感念您的恩德!”
沈从筠正色,“我对你这般处置,是秉公处理,你莫要油嘴滑舌,日后也该将心思用到正途上。鬼市终究为律法所不容,在那儿待久了,总有麻烦缠身。”
商人听他这话说得诚挚,脸上也少了几分油滑之色。
他对着沈从筠弯腰行礼,认真道:“御史的教诲,小人记下了,日后定清清白白做人!”
之后,沈从筠写了文书、盖了印,请魏方海将这商人押到万年县廨去。
夫妻俩得了消息,当即便打道回府,去二夫人那里要了礼单册子。
府上的人情往来虽是侯夫人在管,但到底是沈从筠成婚,这礼单便也誊抄了一份给二夫人。
二人将这礼单一页一页翻过去,倒是整理出来一份名单。
魏昭明看着那一页姓名,有些发愁,“这些人家都是大户人家,虽然不多,但一户一户找上门去,得和他们纠缠到什么时候?若凶手真在这些人当中,只怕也要打草惊蛇了。”
沈从筠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忽而指向其中一家,“我们或许可以先去唐家探一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