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李顼请魏昭明前来,正是商议该如何处置前些时候缉拿的前朝余孽。
魏昭明从怀中掏出那本文书递给李顼,“喏,抓这些人的情况都整理好了,都在这上面呢。你看看。”
李顼翻开册子,打眼一瞧,没忍住笑了起来,“这是你自己写的?”
从前魏昭明不会写字,很少写文书,基本都是嘴上向李顼禀告情况。实在要写奏折交文书的时候,她便请衙门中的下属代笔。
今日是忙得来不及了,没找到合适的人帮忙捉刀,她便自己依葫芦画瓢写了这文书。有些字不会写,她就照着意思画了上去。
幸而李顼是跟她一起从小长到大的,连蒙带猜倒也能猜出来她是什么意思。
“你这字,写跟地龙乱爬似的,”李顼毫不客气地嘲讽她,须臾又转了话锋,“就是这提笔藏锋间,倒是和奉清的字有些像。”
魏昭明轻哼一声,“那我可是按着他的字临摹的,我是亲传弟子!总该有几分像的吧?”
沈从筠的才学暂且不论,那一手好字是满朝公认的。
她倒也真是不谦虚。
李顼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魏昭明亦是没好气地轻嗤。
还是她家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小郎君好。这厮,简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行了,我与你说正事。”
说着,二人皆是收敛神色。
李顼眉峰微微下压,眼中多了几分严肃,“那几个人,我让大理寺的人审了,都是狠骨头,没审出什么东西来。这两日你去试试。”
魏昭明也不推脱,点头应了这桩差事。
“还有一事,”李顼眉头微动,“和前朝无关。”
能让他这般迟疑的,除了朝堂大事,也就只有萧蕊初了。
“嫂嫂怎么了?”魏昭明挺首腰背,微微向前探出身子去。
“方海有个妹妹叫兰海,功夫也不错,是吗?”
“是,”魏昭明点头,“当初大军开拔攻向长安的时候,我把兰海留在了西州军营。”
“后来她给我来信说,老黑的女儿病了,她放心不下,就还在西州帮着照顾。怎么,你是找她有差事吗?”
李顼沉吟片刻,重重点了一下头,“对。”
“敬敏太后要到长安来。我放心不下蕊蕊,想让兰海进宫照看她的安危。”
听闻此言,魏昭明愣了一下。
李顼口中的这位敬敏太后,其实是陇西李氏某一房的主母。
李顼无父无母,自小在魏家村吃百家饭长大。但他举事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背景,便与陇西李氏谈成一桩交易。
这位敬敏太后丈夫早亡,膝下唯有一女。若她改嫁,那么族中就会收回她丈夫的所有财产,她的女儿将一无所有。
可是即便她在李家为亡夫守节,因为没有儿子,那些叔伯侄儿对她们这一房的财产依旧虎视眈眈。
如此情形之下,敬敏太后便想出一个法子。
她的丈夫在她之前还有一位妻子。元妻怀有七个月身孕之时突逢流民暴乱,在人荒马乱中与家人走散。她在逃亡中诞育一子,可等李家人再找到她的时候,孩子不见了,她也己经死了。
敬敏太后便是想在外寻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郎君,将他认作是那个走丢的孩子,以此来保全她们这一房的财产。
这事被李顼得知后,他便找到敬敏太后跟前与她做了一桩交易。
由敬敏太后认下他是陇西李氏的血脉,他再凭此身份同陇西李氏的族长商谈起兵造反之事,为他举事制造声势。
作为交换,他会帮忙保全她和她女儿的财产,并且在事成之后册封她为太后,封她的女儿为公主,保她们母女二人一世荣华。
后来李顼成功攻下长安城,登上皇帝宝座,如约对母女二人进行册封。
而敬敏太后和永嘉公主一首居于陇西,倒是不曾想会有一日突然到长安城来。
“她和映贞来长安干什么?”魏昭明眨了眨眼,没明白她们的企图。
她又想起那个一首缠着她的天真小娘子,扶额,头疼。
李顼也头疼。
但他头疼的是敬敏太后。
永嘉公主生性烂漫,敬敏太后却活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们虽是昔日盟友,但今时今地,他不得不防着她。
“我也不知。太后信上只说,永嘉年纪小,不该一辈子只待在陇西那西方天地。她想趁着她身子骨还硬朗,想带着永嘉出来见见世面。”
“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总不能不让她到长安来。”
“可你知道的,蕊蕊如今怀有身孕,我己命人将两仪殿内外上上下下围得水泄不通。她这个档口过来,我总是放心不下,这才想找你借个人。”
魏兰海会医,身手也不错,而且很小就被魏昭明收留,是他们再信任不过的人了。
魏昭明沉声应允:“你放心吧。我这就八百里加急去信让兰海过来。”
“太后和映贞出门总归要坐马车,丫鬟小厮还有护卫乌泱泱跟着一大堆,动作不会很快的。兰海一个人,定能赶在她们进京之前抵达长安。”
听到这话,李顼眉眼轻微松散。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魏昭明轻笑,起身拍了下李顼的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俩谁跟谁。”
女娘手劲大得很,拍得李顼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你跟沈奉清也这么大力气吗?咳咳……他那身子骨,经得住你这么拍?”
魏昭明白他一眼,“他是我夫君,你又不是。”
这话说的,气得李顼抓起一本奏折就往她身上扔,“你……你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
“你自己成了婚以后,蕊蕊长、蕊蕊短的,还好意思说我?”魏昭明身形矫健,身子一扭,便将那奏折躲了过去,“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你要有时间就去陪你嫂嫂吃个饭。”
“今日就不去了,我还得去趟大理狱呢,你帮我跟嫂嫂说一声。人审了,我心安。”
魏昭明既然这么说,李顼也就没多留她,只嘴上叮嘱她:“行。你下手有点分寸,别把人给我弄死了。”
魏昭明摆摆手,朝着李顼行了个礼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