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魏昭明抓了当街斗殴的程颂和周鸿卓俩人，她将他们移送到大理寺后便没再继续关注。倒是不想这一日在朝堂上听到了此事的后续。
“启禀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李顼己经事先收到了御史的弹文，此刻倒也不意外，只平声命他禀告。
御史气沉丹田，声色俱厉，“臣要弹劾工部屯田员外郎周鸿卓宠妾灭妻、罔顾礼法。”
周鸿卓？
魏昭明听见熟悉的名号，当即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这不是那天那个被大舅子追杀、围着自家小妾上演秦王绕柱的那个吗？
御史于朝堂之上面对天子、仗弹官员，被弹劾的大臣必定要趋出朝列，在大殿之上待罪。
但这周鸿卓只是工部的一个员外郎，仅为六品之官，并不在每日上朝的官员名单之中。听闻御史要弹劾周鸿卓，千牛卫连忙到工部把人“请”上殿来。
周鸿卓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六品小官，一见朝堂上这么多紫衣裳、红衣裳，上首还有一个黄衣裳，吓得腿都在抖。
他他他……他分明在大理寺己经与程家私下协商好了，程家……程家怎么就逮着他不放！
欺人太甚！
简首欺人太甚！
御史一见周鸿卓上殿，手持笏板对着天子鞠躬，而后开始宣读弹文。
这弹文写得对仗工整，御史也吐字清楚、条理清晰，魏昭明很快便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日周鸿卓与程颂被他押着到大理寺后，大理少卿便出面为两家调解。
周鸿卓宠妾灭妻，还在家中对妻子实施暴行。而程娘子并未犯七出之条，周鸿卓便不分缘由将她休回娘家，总归于理不合。
可周鸿卓又说程娘子善妒，在后宅之中谋害他的子嗣，他实在难能容忍此等毒妇。
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争执不下。
大理寺上下暗自叫苦，却还得帮着调解。大理寺少卿提议，改休妻为和离，并且周鸿卓为程娘子支付两年的衣粮以作赔偿。
周鸿卓虽心有不满，但到底也不想和程家闹得太僵，便收回休书，两家重新签订和离文书，并到官府备案。
可是等程娘子归家后，周鸿卓并未送去两年的衣粮钱，反而是程家屡次上门催促之后才推脱着给了一百两银子。
这可把程颂气坏了。
一百两银子？
于高门贵女、世家大妇而言，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一只黄金珠钗，周鸿卓给这一百两银子是打发谁呢？
分明是羞辱他们程家的女娘！
程家气不过，这才将周鸿卓告到了御史台。
“……”
“昔年周鸿卓之母卧病在床，程氏夙兴夜寐侍奉于病榻之前，无有一刻敢松懈歇息。”
“程氏为周家宗妇，上侍舅姑，下护弟妹，未曾有一分一毫辜负周鸿卓托付中馈之心。”
“然周鸿卓宠妾灭妻、无故休妻，是为不顾礼法；殴打发妻、给送不丰，是为无情无义。”
“如此寡廉鲜耻之徒，臣请奏罢黜周鸿卓官职、以正礼法，并给付程娘子五千两白银，以慰贞孝之心！”
……
今日朝堂上这场闹剧，回去以后，魏昭明一五一十学给沈从筠听。
听她说到这儿停住了，他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陛下答应罢官了吗？”
“没有。”魏昭明撇撇嘴，“那周鸿卓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竟还有大臣帮着他说话。两方吵起来了，阿顼还没下结论呢。”
想到那些帮周鸿卓说话的大臣，魏昭明心里就来气，“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那姓周的站一头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官场之人而言，这话天真了些。
沈从筠失笑，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他们未必是赞同周员外郎的行径，或许是利益纠葛呢。”
“那周鸿卓任工部屯田员外郎，这可是个重要的差事。程家想状告周鸿卓，也未必只是单单为了给程娘子出气，兴许有人盯上了这个位置也说不准。”
魏昭明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事儿，愣了一下才问道：“那程周两家背后的人是谁？”
她虽身处高位，但在这长安城内待的时间着实不长，而且也不太关心门阀之间的联系。故而她对世家大族间弯弯绕绕的关系，不清楚也是正常。
沈从筠眸光微凝，似乎是想到了点什么。
但他指尖轻点，只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或许他们背后确实没什么人，两家单单是想斗气罢了。”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魏昭明看他一眼，倒也没追问。
她一会儿还要出门去趟皇宫，便没在家中多待，同沈从筠聊了一会儿便要出门。
她起身刚要走，忽然想起来忘带了文书，又折身回来找。
沈从筠见她翻箱倒柜找东西，出声询问：“夫人，你在找什么？”
“就我回来的时候带的那本文书，”魏昭明头也没抬，“我记得我是放这儿了。”
原来是那册文书。
沈从筠起身，到书桌前将那本册子拿了过来，“在这儿呢。刚才我见你随手放在桌上，便收起来了。”
魏昭明翻开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要的那本，便将它合上揣进了怀里。
“原来是你收起来了，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呢。那我先进宫了，可能要挺晚才回来的，你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好。”沈从筠和声应答，“那你路上小心些。”
见她头也不回地要走，他想叫住她说点什么，到底没好意思，又将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可他刚坐下，那女娘便回过身来，两步走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叭叭亲了两口。
魏昭明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眯眯问道：“刚才想说又不敢说的，是不是在跟我讨这个？”
沈从筠有点不好意思，却诚实地点了点头。他伸出脖子还想再亲，却被魏昭明拦了下来。
“不许亲嘴。等下还要见人呢。”
这话便是暗戳戳说他放肆了。
沈从筠微微耳热，心虚地移开视线。
魏昭明见他这乖巧模样，简首都不想走。
可惜了，还有差事呢。
她捏捏小郎君柔软的脸颊，“等我回家，好吗？”
沈从筠笑开，捉住魏昭明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腕，眼中温柔几乎能滴出水来。
“好，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