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今日来参加关宴的,除了沈家兄弟和魏昭明,还有一位郭苪善。
她那日去看大比武,还真与一位五品郎将看对了眼,只是那郎将并不是魏昭明吩咐过的那几位之一。
他在右骁卫任职,名唤吕杨,家中虽不算多么显赫,但在长安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的门楣,即便是郭苪善高攀,可借着沈家的势,踮踮脚,未必不能够得着。
今日她便向老太君撒谎,说是要出来和沈从筠参加关宴,实则是跑去与吕杨见面、增进感情。
“吕郎君。”郭苪善小口小口喘着气,竭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为了甩开老太君的眼线,她足足跑了三条街。于她这闺阁女儿家而言,确实是不容易。
吕杨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心疼,连忙解下腰间水囊递给她,“喝点水吧郭娘子。”
郭苪善刚想喝,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吕杨的水囊,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喝过的水囊,她再接过去喝,那岂不是……
吕杨见她眼神躲闪,也一下子明白过来,拿着水囊的那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们约在一处无人的巷子角落见面,西周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接水的东西。郭苪善忍着口渴之意,羞赧拒绝了。
吕杨作为军中之人,避开几个眼线的本事还是有的。他带着郭苪善沿着曲江游玩起来。
这是关宴,是进士团团司为庆贺诸位学子考中进士所举办,故而曲江两岸摊贩售卖的东西大多与书文有关。
郭苪善一路走着,视线忽然被一柄精美的团扇所吸引。
吕杨一首关注着身边人的动向,自然也看到了那柄团扇,“娘子可是喜欢那扇子?”
“嗯,”郭苪善点点头,眸中有几许激动之色,“那扇子上是不周居士题的诗。我最爱读他的诗,买了他所有诗注。没想到最近他又写了新诗,题在这扇子上。”
吕杨见心上人喜欢,便大手一挥,豪迈道:“既然娘子喜欢,那这扇子买下来便是!”
听闻此言,那摊贩却笑着说道:
“这位郎君,我这儿摆着的东西都是不卖的。我只卖这些香包,每个香包里藏着一道谜题,若是能答出十道题,那就能换走这面扇子。”
吕杨是个武夫,并不十分擅长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是佳人在侧,怎能允许他说不行?
于是他梗着脖子道:“猜题又有何难?来十个香包便是!”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银钱拍在桌上。
郭苪善笑盈盈望着他,眼中适当流露出几许崇拜与羞涩,“那我便等着郎君夺胜。”
前几道谜题还算简单,吕杨绞尽脑汁想一想,倒也猜对了西题。
“何火无烟?打一虫。”
郭苪善见吕杨皱着眉头实在没想出来,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郎君在山野间夜行军时,有什么虫子是亮的呢?”
“流萤……”吕杨眼睛一亮,“萤火!”
摊贩笑着说答对了,而后又拆了一题,“千里挑一,百里挑一。打一字。”
吕杨又被难住了。
郭苪善瞧了他一眼,笑道:“想来是郎君连猜五题有些累了。那往后两题便叫我来猜可好?”
吕杨松了一口气,“好。”
“千里挑一,百里挑一,这是一个伯字。我说的可对?”
“娘子聪颖!下一题,老蚌生珠,打一药名。”
“附子。”
“语及日中,打一字。”
“许。”
“车中猴,打一字。”
这迷倒是有些难,郭苪善沉吟片刻,忽而拊掌说道:“是申!”
摊贩惊诧于郭苪善竟能短时间内接连猜对这么多题,赞叹道:
“娘子博闻强识、神思敏捷,真是厉害!您二位己经猜中九道题,只要再答对这最后一题,那这扇子便能归二位所有了。”
郭苪善嘴上谦虚,眉头沾染了笑意。她看了眼那柄扇子,唇角微扬。
“坐也卧,立也卧,行也卧,卧也卧。打一活物。”
郭苪善立时便想到答案,正欲回答,忽然想到吕杨还在身边,下意识去看他。
不看不知道,一看竟发现吕杨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郭苪善心头一跳,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咽了回去。实在是她见到不周居士的新诗太过高兴,竟一时忘了遮掩自己,险些盖过吕杨的风头。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扇子,拧着眉说道:“店家,您这最后一题可太难了,我实在是想不出。郎君你可有想到答案?”
吕杨见郭苪善转过头来,连忙收敛神色。可郭苪善都“猜不出”,他又哪里能知道?
郭苪善余光打量着他的脸色,适时开口解围:“最后一题这般困难,看来今日,我是无缘这扇子了,唉。”
郭苪善幽幽叹出一口长气,低头擦拭眼角,率先扭身离开。吕杨见佳人伤心离去,那些个不满情绪尽数被抛到脑后,连忙追上哄人。
“娘子若喜欢那扇子,那我便将它买回来送给娘子可好?怎么还哭了呢?”
郭苪善装模作样拿侨拿了一会儿,才道:
“罢了,想来定是那店家不想我们赢走扇子,故意出题刁难我们罢了。若不然,以郎君机智,如何会被最后一题给难倒?”
“这等市井奴,可真无赖。”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连发脾气都是美的。
吕杨叫她这一通娇滴滴的撒娇耍赖哄得晕头转向,先前那点被郭苪善压过一头的不满尽数消散干净。
二人又开始沿着曲江游玩起来。
只是郭苪善错失所爱,心情到底低落,再是掩饰也没有先前那般轻松愉悦了。
倒是吕杨还记着方才郭苪善想要那扇子的事情,路过店家看到有卖扇子的时候,他掏钱买了一柄团扇送给心上人。
郭苪善笑着接过扇子,心中平静,面上却故作惊喜,“呀!郎君怎么送我一把扇子?”
“你刚才不是想要吗?那面没买到,我就再为你买面新的。你瞧这扇子,湘妃竹的扇骨,比方才那把木头扇更好。”
郭苪善点点头,“多谢郎君!回去之后,我定是要日日将它带在身边的。”
闻言,吕杨调笑道:“娘子看见它,可要时时刻刻想起将它送给你的人啊。”
这话却是轻佻孟浪了些,郭苪善羞涩地举起团扇掩住自己的脸。她隔着半透扇面与吕杨对视一二,抿着嘴偷笑转身。
她正放下扇子想往前走,却猛地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望着前方,嘴角笑容凝滞。
“表……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