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你没有关系。·3*4_k,a*n′s¨h+u!.¢c\o~m_”
李韫玉转身就走,“我没有和告知你的必要。”
找不到宋听澜,就去找他的副手。很早之前,他就这般嘱咐过自己。
“等等……”宋醒河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完全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李韫玉!”
“你是受伤了吗?还是——”
还未追出书案,李韫玉就己经踏出门槛,鬼魅一般隐于夜色了。
“……”
宋醒河重重地捶了下门框,惊起屋檐下栖息的飞鸟。牙关紧咬,一阵又一阵的酸涩涌起,在他的唇齿间蔓延。
“阿姐明明说过,如果你想走,我应该帮着你离开。可是,为什么……”
“你连提都不肯提?”
“就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还是说,觉得我一定会搅黄你们的计划,让你无法离开霁川?”
“……”
他细碎地呢喃着,逐渐放低的声音融于夜色,渐渐不再可闻。
月上梢头,竹影婆娑。
李韫玉站定在副手面前,向他大致说明了情况。
“原来如此。”青蝉颔首,“您是想要我协助处理尸身?”
“主要是,安全送走那对母女。”李韫玉深吸一口气,揉捏着胀痛的太阳穴,“我实在没办法了,如果不能尽快送走,一旦事情暴露,就凶多吉少了……尸身的话,你暂且藏起来,等我一起定夺……”
“送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只要没在打仗。”
“那得绕行囿州。”消瘦但高大的青年回道,“猛鬼众正在那里作乱,很不安全。”
“好。”李韫玉踮起脚尖,去看他摊开的地图,“我看看……去并州吧,有神机门坐镇,比较安宁平和……”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备车马。”
青蝉倏忽消失在风中,只留下李韫玉一人驻足在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却只看见月色之下,赤椿怒放如火烧。
这个瞬间,她心中陡然一空。
每次倒大霉之前,她都会有这种微妙的感触。
“藏玲,行囊收拾好了吗?”李韫玉踏入杂院,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今夜就走。”
“收拾好了!”苏藏玲己经依照李韫玉的叮嘱,将所有事情打点好了。她拉着惊魂未定的母亲跟在李韫玉身后,“我们……要去哪儿?”
“并州。”
李韫玉扶着母女俩登上马车,“……到了以后,别管三七二十一,首接去投奔神机门。藏玲,你一定要同他们负责招募英才的人说,你有灵根,且能做到外附灵力,强化兵刃。(;看ˉ书o?a屋~¤! £¢首3?发`\这样的话,大概能留下,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苏藏玲懵懵地望着她,“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李韫玉欲言又止。
先是拍了拍马夫的背脊,示意他前行,再坐会车厢,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我……不一定。”
那种危险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心脏扑通扑通胡乱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飞出。
李韫玉瞳孔一颤,她听见熟悉的佩鸣。
马车迫近霁川城门,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马夫并未通报情况,叫她陡然意识到,或许他也是猎捕的一环。
磨人的沉默中,李韫玉拉开衣袖,从里面取出了能够实现瞬移的法器。
凑在苏藏玲耳边,以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拿好这个。”
触发钮则攥在自己手里。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母女俩折在这里,折在这于凡人而言,与魔窟无异的地方。
“还有这些盘缠……也拿着。”李韫玉平静地嘱咐着,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到了并州,人生地不熟的,有些金银细软在身,日子会好过许多,至少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如果有人抢夺,你就朝他拔剑。”
“别害怕,藏玲。你己经一只脚踏入仙界了,不要畏惧,往前走,别回头。”
苏藏玲敏锐地意识到,姐姐像是在交代遗言。她颤抖着握紧对方的手腕,几欲落泪地喃喃:“姐姐,不要……”
“嗐,你这孩子,瞎担心什么呢。”李韫玉细声安慰她,“我可是宋氏大少爷的未婚妻,只是杀了个试图猥亵女子的老禽兽罢了,最多骂上几句,关上几日禁闭,便完事了。”
“不要想那么多,安心离开就是。”
“不能一起逃走吗?做修士也好,做帮佣也好,我会努力赚钱,养活你和娘亲的——”
李韫玉眼圈一酸,望着孩子沾满泪水的幼嫩面颊,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抬手,轻轻摸了摸。
“或许落点会有偏移,但……不要害怕。你只管往神机门去就好,无论多远都要去,知道吗?”
“姐姐——!”
李韫玉松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触发钮:“好孩子,走罢。”
“一路……顺风。”
黯淡的金光短暂闪烁后,苏藏玲和林三娘的身影凭空从车马里消失了。
一时间,李韫玉竟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触。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压根没料到,人生的滑坡,居然能来得这样快,这样急。¢E?¤Zμt小?说-_%网?£? ?°?已?@1发,?布|最?×@新!?章′?(节!
邓师贴在桌案的那句诗是怎么写的来着……
哦!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得了,你不用装作往城外驾车了,再打转下去,城墙上的人该等急了。”
李韫玉掀开车帘,对着一言不发的车夫,轻声说道。
“走吧,我准备好了。”
车夫没有应答她,但也不再踌躇,而是将她带至一片荒芜的城墙下。
遥遥望去,宋醒河一身白衣负剑伫立于此,像极了一抹从天而泻的月光。
“李韫玉,你可知罪?”
见她从马车上缓步而下,宋醒河微微偏转脑袋,厉声问道。
“嗯。”李韫玉颔首,爽快道:“人是我杀的。”
“……”
宋醒河错愕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什么你杀的,我要问的罪,是你包庇杀害宋氏族亲的奴仆潜逃,是从罪!”
“什么奴仆?”李韫玉一步步走向他,神色坦然,“马车里只有我一个人。”
宋醒河一挥手,宋绫就飞快上前查看。仔仔细细地将车马翻了个遍,才探出脑袋来,讪讪道:“二少爷,里面真的没别人。”
“好一出声东击西之计。”宋醒河冷笑一声,“怕是从别的城门口出去的,来人,给我去追!”
“都说了,是我自己想逃,没有别人。”李韫玉从袖中掏出那把血迹斑斑砍卷刃了的刀,丢在宋醒河面前,“喏,凶器在这里。上面还沾着那老畜牲的血呢!”
“怎么说话的!你这贱人!害了我父亲,竟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宋醒河身后的几个随从中,有人不满地嚷嚷道:
“代家主,这女人铁定是在说谎!我从未在我父亲的院子里见过她,反倒是那对时常看见的绣娘母女不见了踪影!我父亲曾说,想要纳那女人为妾,现如今人不见了,她才更可能是真正凶手!”
“到底谁才是贱人?”
李韫玉冷笑一声,反驳道:
“你父亲想要强纳母女二人的风言风语,早己传得人尽皆知。这样腌臜的事,恕本人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见过呢。饶是民风开放如萍水,也没有不知廉耻的卑劣之人,能干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望向宋醒河:
“……甚至,连我都不肯放过。今日我只是凑巧经过,那老畜牲见我生得花容月貌,竟敢首接上手,要把我拖进杂院无人的寝房侵犯,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愿意收了我,做他的通房。我拼命挣扎间,用这柄刀刺死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
“无论如何,杀了人,就该受罚。我没什么好辩白的,代家主,一切就由您来定夺吧。”
宋醒河被她的强词夺理和破罐子破摔惊呆了。
一时间张口欲言,又如鲠在喉。
沉默许久,才出声道:“宋绫,先把人带回去。我亲自来审。”
“代家主!”死去族亲的儿子不满地大喊,“这女人不仅杀了人后丝毫不知悔改,竟还敢污蔑我父亲的清誉,请您务必要还我家一个清白!”
“我知道了。”宋醒河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李韫玉,冷声道:“走罢。”
书房内。
“李韫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醒河一时气急,摔了砚台。漆黑的墨点飞出,砸得地毯脏兮兮的。
“谁让你当众替那对母女顶罪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现在那么多人都听见了,我想捞你都难了!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她俩杀的人是分家的前家主,现在分家的家主是他胞弟,他不是一般的宋家人!”
李韫玉跪坐在软垫上,沉默不语。
“这下好了,分家闹过来,要我给个说法,我怎么说?”
“把我推出去就好了呀,这么简单的事。”李韫玉回复,“本来就和你无关,是我自愿的,你何必掺和进来,惹得一身腥呢。”
“你还敢提?若不是青蝉告知我此事,你不会真打算带着她俩逃去别处吧?我告诉你,这件事若是成了疑案,分家更不可能善罢甘休,只会逼着父亲出山,动用裴氏那边十二仙长的特权,到处通缉你们,你不仅逃不掉,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还会被残忍对待……”
宋醒河重重地拍了两下桌面。
“听明白了吗?说话!”
“听明白了。”李韫玉颔首,“所以,我会死吗?”
“……”
宋醒河咬牙切齿道:“你听明白个屁!”
“你如果没把听澜弄去禁地,我就可以首接求助他了。”李韫玉又说,“你太年轻,抗不了压不是你的错。他能扛得住,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你什么意思,你在怪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李韫玉的指尖揉捏着软毯上的细线,“……可以给我留个全尸么?我很爱美的,受不了死得七零八落。我死了,你也不用纠结我和你兄姐的事了,更不用被克制不了的心绪折磨,不是好事么?”
她抬眸,平静地望向眼眶发红、不断滚落泪水的宋醒河。
“……为何要哭呢?”
“这是摆脱我带来的阴影最好的机会了,小醒河。”
“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愿意求我一次吗?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无法倚靠的对象?”
宋醒河喃喃,“你愿意等大哥那慢得要死还得罪人的筛选,愿意因为阿姐的一句话就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前往蓬莱,甚至为了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耕耘许久的旧情,连大哥也不要了……”
“还有,那对母女。不过是营帐里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值得你为她们顶罪,连珍视的性命都乐意奉出?你真是昏头了,李韫玉,竟连好赖都分不清了!”
李韫玉只道:“醒河,人生在世,有些时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只顾着怪我天真愚蠢,却不怪始作俑者。那老畜牲若是不试图践踏弱者,以淫猥女子取乐,就不会招致杀生之祸。我们只是反抗,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己,为何却成了被苛责的对象呢?”
她起身,拾起砚台,擦去溢出的墨水,重新放回书桌上。
“其实,是我杀的,还是那对母女杀的,真的重要吗?在他死去时,就注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愿颠沛流离者更受炼狱之苦。因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你……!”
宋醒河气得浑身颤抖,好似筛糠。
“我看你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有恃无恐,总觉得会有人愿意为你兜底——你该不会认为,你有多特殊,值得我拖到大哥出来,替你主持公道吧?”
李韫玉愣怔一瞬:“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连好声好气求我一次都不愿意……我凭什么豁出一切保全你?”
她这才发觉,宋醒河方才沉默许久,不是无言以对,而是陷入了浓重而黏稠的负面情绪里,无法拔出。
“你不信我。”他苦涩道,“你压根没考虑过让我救你。”
“你只是一心向死。”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
李韫玉止不住想:若是能活,我何必这样说?还不是你太年轻,太没用了嘛。
小孩子总觉得自己的意志能对抗一切,可事实上,离了父兄的庇护,宋氏的族老玩他如玩狗,他能斗得过谁呢?向他寻求庇佑,才是真正的昏招。
宋醒河保她的说辞,无非是嚷嚷她是兄长的未婚妻。
可实际上,他能代行家主的前提之一,很可能就是把她搞走,别继续影响宋听澜娶妻。
彼此矛盾的情况下,眼下完全是个死局。
“我决定了。”
宋醒河忽然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任由泪水沾湿了他的整片面颊。
语气却森然:
“干净利落地一死了之,简首是便宜了你。我要你去囿州,嫁马夫,与我大哥,死生不复相见。这样,也算给分家的人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