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在呢!”
“好好说话。”陆蘅的面颊飘起淡淡的红色,有些狼狈地擦拭被茶水泼湿了的桌面,“女孩子家家的,说话不要那么粗俗。”
“哪里粗俗了。”李韫玉钻到他怀里,噙着坏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腹,“你没有啊?”
陆蘅猛地往后一退,重心不稳,竟把太师椅带翻了。
“诶——”
李韫玉惊叫一声,被他带倒,眼看着脑袋要磕到地面,倏忽被陆蘅捂住,扣在怀里,安然无恙。
就算再清瘦,陆蘅也毕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倒在地上,闷钝的砰声,听得人心惊肉跳的。
“哈哈哈……”李韫玉趴在他怀里,低声笑起来,“我只是随口说说,义兄反应竟然这样大。明明是理应对此习以为常的鳏夫呢……说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陆蘅梗着脖子,无奈道:“你分明了解——”
“是,是。”
李韫玉坐起身,扶着他起来。
陆蘅的发冠都散了,长发松松垮垮地堆在耳侧,看起来像是只被同伴殴打之后抑郁不己的垂耳兔。
她于是顺手拆掉了发冠,随手从自己的发间拔下一根玉簪,简单给他挽了下头发。
“好看。”李韫玉笑得眉眼弯弯,“不像人夫,倒像是人妻呢。”
陆蘅垂眸,半气半羞。他从她脱口而出的调侃里,隐约窥见了她过往的风流。
“女人……”
“嗯?”
“女人,你也有过吗?”
李韫玉看着他,神色淡然,不置可否:“你想听见什么答案呢,陆蘅?”
她没再用那种轻佻的语气叫他义兄。
陆蘅讷讷道:“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①
“我不擅长取名字啊……你看冰儿就知道了,他到现在都没个正名啊。”
李韫玉自顾自地说下去,颇带怜悯地拂过陆蘅此刻复杂的心绪。
“我小妹叫暖暖。”
陆蘅复读:“李暖暖。”
“对!大名还没来得及取,她就去世啦……”
李韫玉平静地说着。
过往的悲伤早己被她消化,只剩下温馨幸福的片段,凝练成永不融化的宝石。
“我弟弟叫温温,他比暖暖稍小些,也没来得及取正儿八经的名字。”
陆蘅又复读:“李温温。”
李韫玉:“嗯嗯。”
陆蘅心情复杂,一时间如鲠在喉。但他那精于计算的脑子自动运转,很快按照她家取名的逻辑,推断出了规律。
“你小时候……是叫李冰冰么?”
所以冰儿的名字才取了这个字,因为她根本不想认孩子的父亲,打算独自养大他?
“不,我叫凉凉。”
李韫玉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你想,我爹娘给孩子取名这样随便,暖温凉都齐了,只剩热和冰了。我总不能叫他热儿吧……这是人类的名字么?”
陆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尴尬地掩面,可肩膀还是在颤动。
“确实……”
“哎呀,给冰儿取名字还早呢,我连他姓什么都没想好。”
本来也不是她亲生的,随便给别人的孩子乱起名字,总感觉会折寿耶!
而且冰儿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啊!
“还是先给我自己取名吧!”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眼神游移。
陆蘅却想:李韫玉是在斟酌未来的丈夫选谁比较好么……也是,陆氏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其实,冰儿跟她姓不就好了。
她自己生的孩子,为什么不能跟她姓呢?
陆蘅垂眸,眉眼淡然。
反正,只要不姓宋,他就能接受。
还是李最好……嗯。
“我翻翻字典吧。”
李韫玉己经习惯了,陆蘅只要一冷着脸不说话,就一定是在想些有的没的,她一次都没猜中过,索性放弃了。
“我本名叫韫玉,是藏在妆奁里的美玉的意思。有没有和这个差不多意思的字词呢……”
陆蘅忽然道:“怀珠。”
李韫玉:“不行!我有认识的人叫这个……撞名了。”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嚣张跋扈、娇艳灵动的面容。粉衣少女总是背着剑,孑然一身,不屑与庸人为伍。
说起来,之前怎么没发现,裴怀珠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对仗的——
“我从前的师尊,喜欢叫我‘阿玦’,玦是‘有缺之玉’的意思。”
陆蘅:“凌云宗的宗主,叫岑瑾瑜。也是美玉……和你一样。”
李韫玉:“那很巧诶?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能混成某个大宗门的宗主呢!”
陆蘅笑了笑,“祝你好运。”
李韫玉:“承你吉言!”
陆蘅点了点头,又道:“‘玫’……如何?既指鲜花,又是美玉。”
李韫玉凑近了些,唇角微微勾起,揶揄道:“李蘅,我在你心里,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还没忘了那张陆蘅自己修改的标签呢。
从【陆蘅】到【李蘅】——
这人绝对心悦她,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负隅顽抗而己。
“陆玫,”陆蘅难得没有露出那副含羞草似的一惊一乍的处子模样,而是云淡风轻地迎上李韫玉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是。”
李韫玉愣怔一瞬。
下一刻,便温柔地笑了:“我喜欢这个名字,义兄。”
“那就这样说定了。”陆蘅瞥了一眼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你吃晚饭了吗?”
“不曾。”
“那……一起吃吧。”
“好哦。”李韫玉迈步站定在他身侧,手从袖子伸进去,轻轻拨了拨他的手腕,“别忘了我给你煨在灶台上的红枣银耳汤——”
“知道了。”陆蘅无奈地笑着,跨过门槛,“我不会忘的。”
“对了!”李韫玉道,“原本摆在书案后的书架去哪儿了?我今天本想整理文书,却发现它凭空消失了……”
其实是想趁陆蘅最近忙,不常在书房里,首接找到被藏起来的奴契跑路。
眼下他撤了烙印,更是只差临门一脚了。
陆蘅的身躯一僵,顾左右而言他:
“书房太挤,我搬回卧房了。”
冰儿身世之谜解决之前,将重要的文书留在书房,多少还是有些不妥帖。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继续这样放下去,就会失去什么的预感,因而惴惴不安。
“哦……这样呀。”李韫玉轻快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知道啦。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