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玉安静地听着陆蘅将他的过往娓娓道来。首发免费看书搜：当看书 dangkanshu.com
李望舒还活着的时候，童年时代的陆蘅其实过过相当幸福的一段日子。
一方面是，父母不算完全的联姻，是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他那时还算“爱情的结晶”。
另一方面是，陆蘅年纪太小，没到去流照泉的岁数。陆瞻星就算对长子寄予厚望，也不至于在他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上压力。
于是，三五岁时，尽管课业繁忙，他还是有空招猫逗狗，跟年龄相仿的孩子玩耍的。
一切的转折点，是在龟背卜的结果烧成的那天。
——药修。
陆瞻星看了又看，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居然无法完美继承他第一剑修的衣钵。
虽然迎着陆蘅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没有当面发作，但第二天就把剑道课数翻倍，颇有揠苗助长、强行培育的意味。
“……再这样下去，连锻刀的技艺都要失传了！对金石的亲和度不够，是无法打造出足以划破天际的神兵的！他还成天围着草药转，真是气煞我也。”
一个寂静的深夜，陆蘅被模模糊糊的争吵声唤醒。他跳下床，躲在门缝后面窥探。
“他还只是个孩子呀！未来有无限的可能，阿星，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下定论，着急否定他的一切呢！蘅儿听见，会伤心的……”
“来不及了！我三岁时就能用灵力排除金石里的杂质，七岁时就己经能拿着自己打造的宝剑，击败岁数是我两倍的对手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怎能肩负陆氏的未来？”
“……我看不见。”
“怎么，月儿，你终于愿意承认蘅儿是个庸才了？”
“我看不见，你作为父亲对儿子的爱。”
李望舒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永远都在说，前途，未来，责任……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是可以被轻易放在天平两侧称量的东西？”
陆瞻星的脸色冷了下去：“你的意思是，我作为陆氏的家主，不该考虑这些？你可知我为了维系家族的荣光，每天有多殚精竭虑、举步维艰？你不知道，你满脑子里只有爱，爱，还有爱……愚蠢！爱能当饭吃吗？爱能保下下一个五十年的十二仙长之位吗？”
他顿了顿，近乎残忍地质问道：
“我若是死了，谁来担大梁？”
“我没有要你不顾家主的重担！我是在乞求你，哪怕分给那孩子一点儿温情也好，那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棋子，更不是你的弃子！……不要用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扔进垃圾堆的语气，谈论你的亲生骨肉啊……”
“从旁支过继一个有天分的孩子继承大统……不可以吗？”
李望舒跌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这几天，蘅儿做梦都在求人别打了。他那么小，跑跳都会把自己绊倒的年纪，就要受这种大人都扛不住的极苦，明知没有天分，还得硬着头皮练下去，惶惶不可终日……”
“瞻星，你让我觉得好陌生……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无论课业有多忙，哪怕被叔叔责罚去洗马厩，你都会挤出时间来，带上新花编的花环，跃过窗栏，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那时的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高大阴沉的男人愣怔一瞬，想要去扶，却被妻子一把推开手。
李望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问道：
“所以，娶我只是因为想要李家的拥护，还有不外传的离魂阵？……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还算聪明，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给你生儿育女，不会玷污了陆氏高贵的天才血脉……哈哈，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啊。”
“修仙界三妻西妾的事屡见不鲜，我若是对你没有真情，何苦只——”
“我没有不允许呀。”
李望舒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你觉得蘅儿无用，是庸才，那你去找血统更好的女人给你生呀！反正在你眼里，无论是女人，还是孩子，都不过是论斤卖的猪仔，有什么分别？还是说，我还得千恩万谢，跪谢您愿意对我青睐有加，好让我这几十斤的猪肉攀上了高枝，卖了个不得了的好价钱？”
“李望舒！”陆瞻星怒喝，衣袖一挥，不慎打翻了花瓶，“你好好想想，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你不要蘅儿，我要。”
李望舒红着眼圈，满眼失望。
“我是他的娘亲，我会保护他一辈子的。”
“我不接受和没有感情的男人睡在一起，太恶心了……怎么会，这么恶心……”
她拾起碎片，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止不住地干呕。
深吸一口气后，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扔进满脸惊诧的陆瞻星怀中。
“你我从此和离，恩断义绝。”
“月儿……”
“别叫我月儿。”
李望舒蹙眉，面色苍白。
“明天，我会收拾好东西回娘家，蘅儿我带走。这些年在陆氏的花销，就在我的嫁妆里扣吧。我不喜欢占别人便宜，更不喜欢亏欠别人。”
陆瞻星一怔：“我是别人？”
他快步上前，抓住李望舒的手腕，用力到骨节发白：
“我顶着父辈的压力，执意娶你，不是为了你的嫁妆。望舒，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没有别的路可选？”
他顿了顿，缓缓道：“我们可以不只有蘅儿一个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望舒崩溃地大笑起来。
“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没有人比母亲更期待孩子的降生……你可知生育是多痛苦的事？若不是爱你，信任你，幻想你也会爱孩子，我怎肯吃这样的苦头？我宁可一生不嫁，留在李氏做一辈子的大小姐——”
她拔出簪中暗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陆瞻星的手掌。
陆瞻星没用灵力防御，任由她把自己刺得鲜血淋漓，都不肯放手。
“就算抛开生育的苦痛不谈，若是第二个孩子连蘅儿都不如，你打算怎么办？再让我生第三个、第西个、第五个……首到肚皮变得破破烂烂，再也不能看？”
“陆瞻星，你还记得我从前是多爱美的一个人吗？”
她解开衣衫，露出满是暗红瘢痕的腹部。
“你真自私。”
手松开，染血的簪子落地。
“永远、只想着自己……”
李望舒说完，便怒极攻心，晕倒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陆瞻星背对着陆蘅，他看不清父亲当时的神情。
或者说，即便看清了，也不得不忘了。
……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娘亲……没见过你。”
陆蘅靠在李韫玉的肩头，声音疲惫，“家仆说，你是被关去了无人知晓深院。旁人问起，父亲便说你生了疯病，谢绝见客。”
“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允许探访。”
“再然后……玉兰树开花又凋谢，重复了许多次。再传来的，便是语焉不详的死讯。”
李韫玉哑然。
陆瞻星和李望舒关系破裂的真相，和传闻中的有所不同。
共同点是，都很惨烈决绝。
“我就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只是活着。看着父亲流连花丛，看着不知真假的私生子在门前吵嚷。然后，那一天……”
“殷夫人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入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