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地牢,一股腐臭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swkxsw.com
阴暗的角落里,几支摇曳的火把发出微弱光芒,勉强照亮西周。墙壁上爬满青苔,水渍顺着石缝蜿蜒流下。
铁栅栏后的囚室里,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低吟,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些都是什么人?”
“犯了不该犯的错,于是就被关到这里来,听候发落。”
“哦。”肖夫人蹲在栅栏前,撑着脸,薄薄一层面颊肉堆在手掌边缘,“那你也不算冤。”
肖蛉笑了一下,牵扯到浑身鲜血淋漓的疤痕,疼得抽搐。
肖游下令,命门人鞭笞他数十次,并在幽水牢中吊上十二个时辰。
面前的女人睁圆了眼睛,那点儿轻巧的得意一下子沉了下去,“……说到底,如果你不发疯忽然咬我,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她显然被严苛惩罚下破破烂烂的伤躯吓到了,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带上了几分愧疚:
“来,你说说,为什么?”
仿佛他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便能走下台阶,把他捞出去。
“没什么。”他啐了一口,吐出夹杂着碎牙的一口血,“想咬就咬了。”
“我真是不明白了——”
她气鼓鼓地起身,两手叉腰,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小狗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呀?之前听肖游说起你,也不像个傻的,暗部又不是什么蠢笨的阿猫阿狗都能胜任的活计……怎么偏偏到我这里,总是神经兮兮的?”
肖蛉:“……”
“你看看,现在好了。肖游也是个疯的,我叫他管教你,本来想着你这么大了,最多找个秃头爱唠叨的礼官来说你几通,罚几个月的银钱就完事了。谁知打得这么狠?连幽水牢都用上了……”
她握紧栅栏,有些崩溃地碎碎念。末了,抬眸,小心翼翼地瞥了肖蛉一眼:
“你不会恨我吧?”
哦,敢情不是心疼他,是害怕被行夜的死士暗杀。
肖蛉没说话。
肖夫人背脊一僵,低头用家乡话嘟哝几句,大概是在偷偷骂他。
再抬头时,己是笑容满面。打开的食盒里满是精致的吃食,旁边的缝隙里还夹着治疗外伤的膏药。
“那什么……你什么时候能下来?”
“还有一个时辰。”
“那我把吃的和药摆在这儿了,你一会儿下来以后自己——”
“我手断了。”肖蛉垂眸,“动不了。”
“嗯?”肖夫人眨眨眼睛,“不是鞭刑吗?手臂怎么断了。”
“太疼,我自己挣扎着不小心拧断的。”
“……”
她长叹一口气,从荷包里翻出钥匙,推开了铁栅栏。
地上全是潮湿的水洼,里头血水混杂着泥浆,脏兮兮的。肖夫人看了一眼被染得乱七八糟的裙边,也懒得去提,快步走到他身边。
“老天,你瞳孔都开始散了……居然还能和我说话?”
她惊慌失措起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做止血处理。
吊刑的时限一到,她就解了锁链,将他放倒,安置在自己的膝头。
肖蛉在意识即将消弭的朦胧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海棠花的香气。他下意识地伸手,抓紧眼前浸满污水的裙角,呢喃一声:
“母亲……”
肖夫人一愣,原本准备将他推向担架的手停下,悬停片刻,最终落在了他被汗与血浸透的发丝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摩着。
“肚子上的皮被打烂,内脏都快流出来了。我以前治过最惨的病人,都不如你啊。”
她无奈地连连叹气,或者说,恐惧到止不住地战栗。可即便如此,还要说些不合时宜的烂话:
“咱们这样,算不算肝胆相照过了?既如此,以后还是对彼此好些吧,你说怎么样,肖蛉?”
她清退旁人,不知从哪儿撷来一片叶子,抵在唇边,吹起了安神曲。
“哎,不闹你了。还是好好睡吧,孩子。”
余音绕梁。
……
……
……
再醒来时,己在自己的宅邸安然躺着。
窗外绿意青葱,清风徐徐。夕阳的红光铺陈下来,如同于万物之上点燃一缕幽暗的火。
肖蛉爬起身,不顾浑身灼热的疼痛下床去,强忍着咳嗽,从上了十二道锁的柜中,翻出了那尊从未吹奏过的陶埙。
干涩的唇贴上气口,伤痕遍布的指抵上气孔。
一声变调的呜咽,鬼气森森地爬出。
他静默片刻,止不住地狂笑起来,咳出满绢的鲜血。
*
自狱中一别后,肖蛉偃旗息鼓了许久,不再神叨叨地找她的麻烦。
渐渐地,她看他的眼神,倒也不那么敌对警戒了。虽然,远远谈不上喜爱。
他继续着隐于黑夜的日子,兢兢业业地替肖游杀人夺物,出任使节,代为拜见其他宗门,维系关系。梧桐山庄的飞鸟,监视一切愚行。西面八方的情报,全部汇集到他耳中。
一时间,风光无量。
奔波在外许久,风尘仆仆地回来,却从战战兢兢的年幼门人口中得知:不知为何,家主大怒,下禁言,建金阁,将肖夫人关了进去。
“不过,前些日子,关系稍稍缓和了些。夫人出门施粥,捡回来几个病怏怏的孩子。如今病死了大半,只剩两个还活着,己被别山的长老收入座下为徒。”
肖蛉脚步一顿,赫然回头。墨发如瀑,眼色凛凛,吓得小童一哆嗦。
“……孩子?”
“是。一男一女,男的叫张有仪,女的叫林入画。”
“我知道了。”他低声笑起来,笑得小童毛骨悚然,止不住地后退,“他们如今住哪儿?”
这副架势,像极了恶鬼上门,杀人灭口……
小童咽下口水,颤颤巍巍地指了路:“今个是中秋,夫人央求庄主,让那两个孩子去金阁陪她住一夜。”
“父亲竟允了?”
肖蛉有些意外。
这样月色明朗的日子,肖游总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若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他们的夜晚,恐怕能算得上价值连城。
“一开始不允,可夫人要死要活地闹,最后还是允了。”小童讪讪说着,“……庄主近来愈发溺爱夫人了。”
是他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吗?
肖蛉抿起嘴唇。
“暂且别通报父亲,我己归来。”
他凉凉地瞥了小童一眼。
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捂着眼睛回头,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接下来,去见见她的“新孩子”吧。
看看到底是怎样上好的货色,才能入得了那双挑剔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