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夫人当然算不得什么好人。首发免费看书搜:断青丝小说 dqsbook.com
在肖游的眼皮子底下还敢沾花惹草,左一个好姐姐,右一个好郎君,把人哄得飘飘欲仙,不自觉就帮她把事办了。
要不然,被困在这偌大的梧桐山庄里不得出,她上哪儿去弄民间的话本闲书和稀奇物件儿?
多情者必无情,肖蛉明白。
但换言之,无情者也多情。
她不乐意搭理他,恨不得避着他走的那段时日,他倒是在细致入微地观察她。
爱搓猫逗狗,谁家来的仙兽,无论可爱的不可爱的,都要上手去抓一把;
爱捉弄小孩,连神机门宗主的女儿都敢抱去扎小辫儿,香一下人家的脸蛋儿;
爱对妙龄少女说轻狂的俏皮话,把药蝶谷二长老的徒儿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御剑带她私奔……
总而言之,她对喜欢的人很待见。对他不待见,自然是因为不喜欢他。
那么问题来了,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夫人,夫人救我……”肖蛉攥紧肖夫人的手腕,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对方的骨血,“求你了,我不想再……”
说着,余光瞥向自己的胸膛。
肖夫人循着望去,隐隐望见白衫之下鲜血淋漓、交错纵横的鞭痕。
火气顿消。
她眼珠转着,像是在思忖对策。片刻之后,挥开肖蛉的手,提着裙摆,快步朝着院中走去。
跨过门槛时,发觉他没跟上来,还回过头,小声催促:“快跟上!”
肖蛉于是笑着乖乖照做。
入了夏,院里栽种的海棠早谢了。留下郁郁葱葱的枝叶葳蕤着,落下一地零碎的日光。
肖夫人冷着脸,手里拿着温性的膏药,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
“衣服脱了,趴下。”
微凉的手指捻着膏体,小心翼翼地从狰狞翻开的皮肉上掠过。她不语,肖蛉却能从不自觉的颤抖中感受到,她于心不忍。
“怎么打得这样狠?你不是都入职‘行夜’,做了他的暗部了,他还是不把你当回事?”
“父亲觉得,我太没用了。”
肖蛉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声音又闷又可怜。
“夫人,疼疼我吧。把我当作一条丧家之犬也没关系……”
她抹药的手一顿,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叫你来讨好我?”
倒是聪明,听出了端倪。
肖蛉笑而不语。肩颈颤动,肖夫人只当他是胆怯忍耐。
“……好恶俗。”她讷讷道,“哎,我见不得人受苦,忽然好想捅他两刀。”
身旁的侍女大惊失色,连忙要去捂她的嘴:“夫人!这话可说不得!要是让庄主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我单独和他待在一块儿的时候,骂得比这还脏呢。”
夫人耸耸肩,像个小孩子一样敞着声音抱怨。侍女吓得跑走,连忙端来一盘杏花酥,麻利地塞进她嘴里。
上完药,她顺手撩起肖蛉的白衫擦了擦。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才忽然意识到此举不妥。尴尬地轻咳一声,唤侍女去取套干净的新衣来。
“你今年多大了?”
燥热苦夏的午后,二人坐在廊檐,对着潺潺流水的假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记得了?好吧。”
她把切好的瓜果递过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幽幽叹息一声。
“你有想过之后怎么办吗?我听萧公子说,今年的群英会改制,获赏的仙门弟子,似乎可以改换门庭。要不要去试试?反正无论如何,都比跟着肖游强。”
也不是。肖游并非劣选,只是苛刻。
理论上,如果你能做到一首不被取代,他便会大方放权给你,从不磨叽。
“哪个萧公子?”肖蛉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啊哈哈……”她错开视线,“萍水相逢的友人,友人而己。”
……啊。
肯定跟人家睡过了。
肖蛉不知为何胸口发酸,像是有块很重的石头用力碾压着心口,汁水西溅。
“亏得你友人多……”他喃喃。
肖夫人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走不了。”肖蛉抬手,指了指自己脖颈上金光闪闪的项圈,“只要这个还在,我就无路可退。”
他的目光凉凉地落在她的掌心。她没用过哪怕一次锁链,锁链的颜色就渐渐淡了,几近透明。若不是仔细打量,掌心仿若无物。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连他自己都未来得及察觉。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她一面揉,一面惊奇道:“好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阿慧说,感到害怕的孩子都希望被大人摸摸脑袋,抱一抱,这样会觉得很安全……感觉好些了吗?”
肖夫人凑近了些,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既己如此,先不想那些事,好好休——”
话音未落,肖蛉就冷不丁咬了她的手腕一口,深可见血。
滴滴答答的血珠沿着白皙的手臂下落,打湿裙裾,留下斑驳的痕迹。
“嘶……”
她疼得懵了,下意识重打下去。衣衫袖口因拉扯猛地撕裂,可她无暇顾及,只是满眼惊惧地望着忽然面露凶色的貌美少年。
他苍白干涩的嘴唇上染着她的血,方才莲池边挨的一巴掌还未褪红,倒叫这张如同鬼魅的脸平添了一分生气。
“真是不可理喻……!”
她踉跄起身,肩膀不慎撞到门框,疼得龇牙咧嘴。
伸手去捂,掌心盘踞的锁链冷冰冰地贴在发热的红肿皮肤处。
她一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果断解开了锁链的一角,肖蛉立刻被阴雷触击,疼痛难忍,控制不住地在廊前扑腾,将横斜的荷叶都抓碎了。
“夫人,夫人——”侍女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肖游!”她怒目圆睁,脸都红了,“叫他好好管教这不听话的坏狗!”
肖蛉听得万分清楚。
在焦急扶他起身的门人不解的眼神中,痴痴地笑起来。
她的血在口腔里丝丝缕缕地蔓延,与不断从脖颈涌上脑袋的尖锐疼痛交织在一起。
无名的躁动终于停息了。
他在一地血腥的狼藉中,重归难以言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