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话本里不是经常这样写么?
行走人间、行侠仗义的大侠路过一座村寨,暂住一段时间后,发现村里处处蹊跷,撕去温馨和善的表皮,里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肉客栈。首发免费看书搜:小说虎 xshbook.com
惩奸除恶时,发觉一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被困房中,遂救下。她一般是大侠的意中人,有一段凄惨的过去。
二人相知相识,琴瑟和鸣。
最后,在讨伐极恶之时,女子纵身一跃,为大侠挡下致命一击,在他怀中凄美死去。
陆筠从小厌烦庞大世家的繁文缛节,可家中到处都是他察觉不到的眼。
监视和秘传从未停止,也不会停止。
唯一算得上勉强喘息的瞬间,就是山庄温泉和府中浴池修葺期间,侍从会带着他在休沐日出门梳洗。
在他们或是故意的放纵中,悄悄溜去夜市买话本看。
书里的天地宽广,故事荡气回肠。一经对比,陆府无论多大,仰头看见的,都只有西西方方的一小片天。
那时他尚且年幼,以为学会了御剑飞行,便能挣脱樊笼。
可即便成了族中一等一的剑修,他也从未能脱离桎梏——这是每一个陆氏子弟被镌刻在血脉里的束缚,永生不得挣脱。
他们与家族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并非简单地离开祖宅,便能破局。
他年少轻狂时逃走过,去演幻梦里的游侠。不到三月便被荒芜混乱的世道打击得道心破碎,被家里人寻回。
自那之后,他仍旧狷狂跋扈,目无尊长,一副骄矜至极的做派。
但再未动过离开的念头,老老实实地留在主家,心甘情愿地给大哥做靠谱的二把手。
原以为自己早忘了那些虚幻的英雄梦,谁知今日一见,如石投湖,沉渣泛起。
面前的白衣女子低垂着脑袋,连声致歉。
见他没反应,连忙招呼那位叫作“双儿”的雀斑少女去端茶点,要好好向他赔罪。
“……就你们两个住在这儿?”陆筠回神,打断了她小心翼翼的话语,“没其他人?”
“原先是有几个家丁一同打理花圃的。但总管说鹤院的荷池到了季节亟需清理,于是把他们都调去了。”
她笑着将桂花糖酥推到他面前,温声道:
“掌家如何称呼?我看你面生,是其他掌家临时有事,才托你代送东西的么?真是劳烦你了……本该我自己去领,这几日忙着种豆苗,一时疏忽,竟忘记了。”
啊,她不认识我。
陆筠一时间愣住了。
从小到大,陆氏族内谁不认得他这张金尊玉贵的脸?
这展开,倒着实新鲜。他眼睛一转,索性将错就错:“鄙人姓陆。”
“我知道呀。”对方笑得眉眼弯弯,“这府里的人,大多都姓陆呀。”
“……”还真是。
陆筠轻咳一声,缓缓道:“或许,你听说过‘陆知微’吗?”
“似乎是……二爷的伴读?我听友人说起过。”
白衣女子抬眸,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你就是知微先生?久闻大名!不过……是不是模样不太对?友人同我说,知微先生是个鹤发童颜的半仙儿,可你的头发,简首像乌黑亮丽的锦缎。”
“既是半仙,自然可以随意变幻外貌。”
陆筠接茬,谎话不眨眼便可以现编。
“今天心情不错,看鹤院的群鹤换毛发灰,想着随它们一同变,颇具野趣,所以……”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修仙,真是神奇……”
“你没想过修仙吗?”
“条件不允许……”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既没天分,也没机遇。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好本职,也算不枉一生了。”
“不试试怎知没有。”陆筠抱臂,眉尾不自觉地扬起来,“没志气。”
话一出口,才知失言。
乱世之中,无法获得世家门阀庇佑的凡人,不殒命于无休止的妖邪作祟和战火己是幸运,何谈发掘什么灵智慧根,踏入修仙之门。
白衣女子却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恼怒,而是一本正经、慢条斯理地解释:“试过了。”
“嗯?”
“流照泉呀。不是传说能够照出人一生的大致轨迹嘛……所谓的‘护魂仙兆’。我呀,被人硬拉着去照,你猜映出来什么?”
陆筠也照过那玩意儿。
虽然他觉得人定胜天,并不信什么命中注定,可架不住宋家靠流照泉多次规避灭族之灾、发掘底层的人才,导致修仙界的其他门阀对此趋之若鹜。
久而久之,到了年龄便去照泉成了默认的风俗,很少有世家子弟公然违抗。
他望着白衣女子如山茶朝露一般清雅秀丽的脸,轻声回道:“椿花。”
“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和这种花很合适。”陆筠认真地说,“……真的。”
……这小子是不是开天眼了!
李韫玉听见花名的瞬间,就汗流浃背了。
原因无他。她的前东家——宋家,现任家主宋听澜的护魂仙兆是“白椿”,他弟弟宋醒河的护魂仙兆是“赤椿”,众妙门副仙督宋有乐的则是“羽衣”,堪称山茶开会,椿花满堂。
她在宋家同意负责打理花圃,冬春交接之际,半庭白椿半庭红椿,火热得如同点燃冬雪,烧得人血脉喷张。那画面,叫一漂亮。
当然,宋听澜和宋醒河因为她闹起来的时候,撕得也足够响亮……呃。
要不是从陆敬天那里了解到,陆筠是个完全不会也不屑于关注人情的孤僻之人,李韫玉简首要怀疑他是不是早己调查清楚她的底细,故意说这种话钓鱼了。
……也不是没可能?
陆蘅的弟弟,不太可能是蠢货啊。
算了,还是先想办法敷衍过去!
“……什么都没有哦。”李韫玉苦涩地说,“也可能是流照泉映出的东西太碎,以至于无法完全呈现……总而言之,我并没有灵根,自然无法成为修士。”
对方沉默了一瞬,忽然道:“敢问姑娘芳名?”
“李韫玉。”
“好名字。”陆筠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想过——洗脉?”
他还未来得及详说后续,便被院门口倏忽传来的震耳欲聋的一声响给打断了。
二人放下茶盏,循声望去,竟是一礼官模样的男子不慎被斜靠的旧木绊倒,跌在地上捂着膝盖声声喊着疼。
李韫玉有些疑惑地问:“那是谁?”
陆筠却脸色一沉,唰地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
情态之急,仿若李韫玉一时化成青面獠牙的恶鬼,紧赶慢赶地要将他吞吃入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