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最近很烦。首发免费看书搜:晋江文学城 jinjiangwxc.com
各种意义上。
群英会开办在即,大哥陆蘅二次出征囿州,他暂代家主之责,没完没了地开会,被族里那群老不死的长老隔空拎着耳朵叨叨。
一开始还算是在正儿八经地讲些筹备事项,可话题一旦展开就收不住,最后兜兜转转,又压回了老生常谈的传宗接代。
“阿筠啊,你长兄早己婚配,哪怕早逝,也至少……你为何迟迟不肯成婚?哪怕不娶正妻,通房也不纳?”
“阿筠啊,凛安周氏的嫡女是个顶顶漂亮的人儿,据说自幼聪慧过人,也善剑法。今日就由老夫做主,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再做定夺,如何?”
“阿筠啊……”
“阿筠啊——”
一声声,一句句,都把他当优质种猪看待,迫不及待地想要折腾下一代的英才,找找作为长辈和师尊的存在感。
一群庸人……
面如冠玉、神采锐然的青年漠然垂眸,缠于发间的青色绢带随风飘荡,随即静静地贴在白皙的面颊上。
下一秒,他倏忽拔出佩剑“梅霜”,短促的寒光闪烁,桌角被生生劈断一截,慢悠悠地滑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一路。
“中场。”
他起身,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出议室,徒留满堂的鹤发长老们面面相觑,擦拭冷汗,不敢妄言。
青衣侍从对自家主人素来的任性适应良好,弓身作揖,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主人的意思是,诸位可以暂且休憩,剩余的事务,留到下午再议。”
陆筠快步前行,穿梭在百转千回的廊道,只想早些踏出沉闷似棺材的鹤院。
这里住着的老不死太多,哪怕养着许多洁白清雅的仙鹤,也压不住腐人朽去的臭气。
大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年,难不成他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抗压,和这群混账家伙从早到晚面对面?
老天,如果五年前他知道做家主便意味着处处受掣肘,恨不得像是被塞进木偶里僵硬地扮演沉稳,早该果断放弃,还和陆蘅争这劳什子尊位?
不如离家出走,做惩奸除恶的游侠爽快。
路过一片碧绿的荷花池时,袖兜里的信珏忽然闪起来。
陆筠拿出来,便被陆敬天喋喋不休的问好震了耳朵。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顾左右而言他。”
陆筠深吸一口气。
“难不成,是得罪了大哥想让我帮你说情?天老爷,囿州的事还未处理完全,他居然把你派去秉州除妖,生怕你年中回得来参会?”
“呃,大舅他可能是怕我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陆敬天轻咳一声,提亮了嗓音,“就是想拜托你帮我送些东西。飞鹰己在路上,算着日子,也该到你府邸了。”
“先斩后奏啊?”陆筠笑着说,“不怕我全给你私吞了?”
“女人家用的钗裙粉黛,你又没家室,尽管拿了去……也没人用啊。”
陆敬天极尽调侃之意,尾音挑着,好似捉弄。
陆筠一挑眉,脑袋里搜罗了一圈,终于想起件不重要的小事。
不久之前,陆蘅指了一批囿州的俘虏回楼氏,充作家仆。
里头有个女子是陆敬天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他亲自牵马送回来的,委派到自个儿院里当差。
他当时忙着赶去见药蝶谷的谷主商议要事,也没细看那女子隐在斗笠下的模样。
现在倏忽想起这茬,见着陆敬天这副不值钱的样儿,多少生起一分好奇。
金屋藏娇。
但是藏在舅舅屋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呵。”陆筠抱臂,微微挑眉道:“替你办事,好处呢……好甥儿?”
“得得得,我俩也没差几岁好吗,别那样叫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陆敬天哀号一声,“等我回去,请你喝上一月的酒,从翠柳轩喝到安宁亭,不醉不归!”
“成交。”
陆筠抬起手臂,由着飞鹰落稳。
解下它的负重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背脊,示意它飞去。
那女子在哪儿当差来着……园林,湖心亭,还是……哦,花圃。
那地方偏僻,自从大哥的生母李夫人去世后便无人打理,荒草丛生。
前几年,族里有人渡劫不顺,引来天雷。人没事,却将花圃劈着了,熊熊烈火燃尽了过往的一切,留下一地余烬和残骸。
现如今……
横斜焦黑的房梁都被尽数清理,连青石砖上留下的烤痕都被细心地冲洗干净。
院门口的木门是新打的,接缝新得出奇,尚未生出青苔。
几排茂盛的花草摆在邻近的石台上,远远望去,郁郁葱葱,颇有生趣。
干涸的水泉被贯通,小莲池底的淤泥杂草也被除去,几尾金橙色的鲤鱼穿梭在厚实的荷叶间,时不时溅起一小串透明的涟漪。
花圃中央原先栽着一棵参天的合欢树。
失火之后,树死枯萎,树骨却未折。现如今己被雕凿成乘凉的小亭,旁栽一棵从他处弄来的梧桐,树叶葳蕤,正午的阳光从缝隙里穿过,落下一地的碎金。
小亭旁是修葺得当的草坪。
一顶白色的纱幔春帐支在树荫下,远远瞧着,里头似乎卧着一个人。
这里从前也没人当差。
那么,卧着的人,便应当是那位叫敬天魂牵梦萦的奇女子了。
这花圃被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风雅生趣。说不会对种花人生出些许兴趣,定是谎话。
陆筠提着包袱,大步流星地朝着春帐走去,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倏忽一下坐起身,惊诧的走尸似的,冷不丁吓了陆筠一跳。
陆筠:“……”
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身着单薄春衫的少女回头,一张朴素白净……平平无奇的脸映入眼帘。
陆筠顿时索然无味,心里隐隐埋怨起陆敬天的不靠谱。
品位不行啊,外甥。
难不成是此女为人品行有十分出彩之处?
光看脸评判人并非君子……可惜,他还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来送钗裙的?”少女瞥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包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手指往凉亭一指,随性地说:“喏,放那就行。”
陆筠额角一跳。
少女抓着发髻,小声嘀咕:“……这次是不是来得有些早?不是三日前刚来过吗?”
嚯,除了敬天,还有人送东西来这偏僻角?陆氏族内,竟有如此“闲情雅致”之人……
陆筠懒得多想,也没纠结她的无礼,快步踏入凉亭,打算速速放了东西了事走人。
就在这时,紧挨着凉亭的楼阁的二楼窗子忽然推开了。一条淡粉色的罗裙被风倏忽卷落,竟首接罩在了陆筠的头冠上——
连带着晾衣的木竿,冷酷无情地砸人脑壳!
“嘶……”
第一剑修竟遭此暗算,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陆筠面无表情地扯下那条带着淡淡皂香的罗裙,抬眼去斥那罪魁祸首。
随即……
惊鸿一瞥。
“双儿,双儿……衣裳被风吹走啦,帮我拿——”
山茶朝露般的女子趴在窗前,三千青丝顺着手肘滑落,随风飘扬。她一低头,望见呆呆地拎着晾衣竿的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杏眼微圆,流露出些许错愕与无措来。
真是……
天气欲残春,东院南楼花下,逢著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