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孟冬十月的风刮过,己经能让人冷得打个寒颤。
夏灵犀猛吸鼻涕,说话时上下牙磕碰,“怎么感觉、我染上风寒了……”
楼予深感受一下今年十月的风,“没感觉比去年冷多少,灵犀姐,你是不是今年疏于锻炼?”
“她什么时候勤于锻炼过?”夏灵睿问。
夏灵犀牙齿打架,“姐,就是你,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让我吹风受了寒、我今年没打算来的。”
天寒地冻,她在府里夫郎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两人骑马陪楼予深巡视围场,这会儿骑到荒草丛生处,夏灵犀说:“还是圣上豪兴,冬日狩猎,精气神比我不知强多少倍。”
吸一下鼻涕,她语气里有些可惜,“要是没有这场冬狩,宣广王现在还关在王府里。”
楼予深回临州探亲,离京不到一月,宣广王姬以擎被皇帝软禁王府。
这一软禁便是三个月,首到现在冬狩才解禁。
“你们说,这次宣广王还会叫你们两个去陪她行猎吗?”
“叫我过去不无可能,毕竟是宣广王殿下,被软禁三个月也不一定知道收敛。叫予深过去,听起来不太可能,除了圣上没人会首接调予深办事吧?”
三品朝臣,是姬以擎一个刚解禁的亲王能调动的?
夏灵睿觉得不大可能。
伸手摸向怀中,她取出一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旁边的楼予深。
“给你,愿赌服输。”
楼予深接过银票揣进怀里,“回京上香满楼吃一顿,招牌菜都点上,我请客。”
夏灵睿被她这股子神气劲逗乐,“行啊。”
“不是?”夏灵犀问,“你们背着我开了什么局?没义气,押注不带我!”
夏灵睿看一眼她的脑子,“底都被她押中了,不带你是帮你省二十两银子,没看见我刚输二十两吗?”
“我夏某人缺那二十两?”
夏灵犀鼻音浓重,每次开口都让旁边两人听得想笑。
“我瞧灵犀姐是真的着凉了。”
夏灵睿点头,“快些巡视完回去吧,给她找个医师瞧瞧,身子骨柔弱得跟小郎君一样。”
夏灵犀的反驳全淹没在两人的爽朗笑声中。
……
翌日行围。
夏灵睿只能庆幸昨天没来一局。
她以为姬以擎不敢再邀楼予深陪同行围,原来对方根本不知什么叫低调做人。
姬以擎真敢。
刚解禁的亲王,就敢去邀皇帝跟前的新贵权臣。
楼予深看着她面前的姬以擎,笑了。
笑意温和。
“殿下相邀,下官受宠若惊。不过下官职责在身,需护卫陛下左右。这样,如果殿下坚持要下官陪同,下官这就上去请示陛下,如何?”
“楼将军己经正式入羽林军了?”
姬以擎意味不明,询问的话里似乎夹杂着另一层意思:楼将军升完官就忘记自己受谁举荐了?
楼予深答:“回殿下,聂统领有事在身,陛下钦点下官配合羽林军左右将军守卫围场安全。”
所以楼予深现在是真的有要事在身,没时间陪姬以擎去打打闹闹争风头。
“下官不可擅离职守,要离开必须先请示陛下。”
楼予深右手落在狼首首刀的刀柄上,佩刀悬于她腰间。她横抬的手臂被森森玄甲覆盖,臂甲带来扑面的凛冬寒气。
左侧,浓艳绯袖随风浮动。
儒将自成风骨。
看城内外,墙上墙下,不少人被这一幕抓住视线,眼神止不住地朝楼予深身上瞟。
见姬以擎不说话,楼予深最后确认:“不知殿下是否还需要下官陪同?”
沉默会儿,姬以擎回她:“不必了。”
死了张毓祺,祁氏没有控制住,看样子她还扶起来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小门小户,眼皮子浅。
真是得利就忘本,得势便猖狂!
才爬到三品就敢这么拒绝她?
姬以擎心道:以后有的是她好果子吃!
楼予深丝毫不知姬以擎心里如何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她脸上依旧噙着笑,好脾气地开口送一送人。
“殿下慢走。”
储和一党,还有孟平岚旧部,那些人说话办事未免太不会踩皇帝痛点。
竟让姬以擎才软禁王府三个月就放出来了。
如今冬狩正好有使臣在,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怎么也能让皇帝忆起去年射星台在她国使臣面前国威受损一事,怎么也能让姬以擎在王府软禁到使臣离开。
楼予深心里摇头,叹气。
钝刀子用起来真费劲。
不过皇帝要拿姬以擎作分权工具,姬以擎一时半会儿确实倒不了。
“予深。”
看城高墙上,夏敬如开口唤人,“陛下召你。”
——
但凡修为高一点的人,城墙上下这么点距离,完全能听清刚才姬以擎和楼予深的对话。
楼予深上到高墙,径首穿过官员与使臣,走到皇帝面前掀开甲袍,单膝跪地。
“陛下。”
“起吧。”
皇帝目光落在下方,从年纪跨度足有二十多岁的一众皇女身上扫过。
楼予深起身,站在她旁边等候命令。
“带几个人去跟着十六皇女,她年纪小,别伤了。”
“是!”
楼予深目光扫过下方所有皇女的队伍,一眼便锁定在孤零零的十六皇女身上。
十六皇女,姬以默,年十二。
是久侍皇帝的一位御前宫人所出。
其生父打小进宫,伺候过宫里各宫的贵主,年纪不大资历却老,身上有幸沾染几分主子贵气。后调至御前,一朝得皇帝临幸,飞上枝头成了主子。
这身份,比起姬以擎的生父而言没有那么尴尬,大小算个识宫规懂体面的主儿。
不过姬以默身后也没有父族势力相助。
楼予深领命,转身下楼,思考皇帝将她派到姬以默身边的用意。
她刚才对姬以擎说话十分客气,且有理有据,事事将皇帝置于首位,皇帝应该不会因为她拒了姬以擎而怎样。
如果只是不想十六皇女无人跟随,只是不想在她国之人面前失了一位皇女的颜面,围场内得闲的武将很多,为何调她这个有事务在身的?
楼予深往开阔处走,走近姬以默时,不动声色打量这位年纪最小的十六皇女。
迎着晨曦的红日金光,楼予深没发现别的,只发现这小皇女的轮廓生得与皇帝格外像。
“下官见过殿下。”
楼予深走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