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柳济阳好像还想要争取一下。
鹿爻看看夜云重,没有说话。
“你想要做什么?”夜云重问柳济阳,无视鹿爻看着他的眼神,“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能做什么?”
“我......”柳济阳语塞,他自认为有点小聪明,可是眼前的状况他的那点儿小聪明却毫无用武之地。
“哪咤想要的是李大人信他,李大人若是对他有一点儿怀疑,哪咤今日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姚笙喃喃道。
“何止是不能全身而退,”夜云重腹诽道,“依这家夥的性子,不死不休。”
架在哪咤脖子上的剑,纹丝不动。
“我只问你,信不信我?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看我的,”哪咤看着李靖道,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李靖说这么多话,尽管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对话。
“是妖?是给陈塘关带来灾难的灾星?还是......”哪咤想问的那句话,哽在喉头,怎么也问不出来。
“沈老爷子说的也没错,在你降世之前,陈塘关风平浪静,可在你降世之后,几乎没一日的安宁,”李靖道,“哪咤,我信你,可我也得为陈塘关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我不能拿他们去赌这一把,你,你既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李靖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哪咤的心上。
他擡起胳膊抹去不争气掉下来的眼泪,就算他怕自己失望,早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当他亲耳听见李靖这么说,依旧忍不住失望。
“为千千万万的百姓着想?真是虚伪至极,他们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哪咤咬牙道,“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图的不过是别人交口称赞的一个虚名而已,当真是笑话。”
“你,你放肆,哪咤,到如今你还敢口出狂言,不知悔改吗?”李靖看着哪咤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心里有些不忍,却又被哪咤的话激怒。
不止是李靖,就连近处的守卫,和底下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
在他们看来这些忤逆之言,就像洪水猛兽,简直闻之色变。
“连李大人他都敢顶撞,还出言不逊,要以后真成了气候,那还得了?李大人,切莫心慈手软啊......”
众人大同小异地说着要李靖严惩哪咤的话,哪咤充耳不闻,他一直看着李靖,然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城外的龙王看戏一般,倒不着急了。
龙母催他,他就好言安抚,还邀龙母一起看这场父子决裂的好戏。
“孽障,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错,你若真心悔过,为父......”李靖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哈哈哈,‘为父’?生而不养,你有什么脸提这两个字,”哪咤红着眼眶留着泪道,“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回答也不会变,我没有错。”
“要你认错就这么难吗?你低一次头,我就会想办法帮你向他们求情,留你一命,”李靖几乎是哀求道。
“难道是你给的命,就该任由你摆布吗?”哪咤道,“我偏不,我若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这命不要也罢......”
“李大人,不可心慈......”
沈老爷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哪咤用火尖枪的枪尾直接挑飞了。
也正是在这一霎,李靖的剑提起再刺下,直接穿过了哪咤小小的胸膛。
“孽障,竟敢当着我的面行凶,”李靖颤抖着双唇,发着颤音道,“要我如何还能留你。”
“你终究还是不信我,”哪咤嘴里喷出一口血,流着眼泪道。
“我说了我要主宰自己的命,你这一剑,算是报了你给了我这条命的恩,从此你我父子二人,恩断义绝,”哪咤哭喊道,然后一掌将李靖击退几步。
他拔出剑,跃至高空,看看城外东海的虾兵蟹将,又看看城楼底下的百姓,他流着眼泪,傻笑起来。
“都想要我死么,那我便成全你们,反正不过是无聊的人生,不过也罢,”说罢哪咤用李靖的那把剑在脖子上轻轻一划。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声嘶力竭的喊叫“儿啊”,他侧过头去,刚爬上城楼的李夫人一跃而起,接住了他。
李夫人抹着哪咤的眼泪,还有他嘴上的血,颤抖的双手不知该放哪里,颤抖的双唇不知该说什么,她披头散发地抱着哪咤,任由眼泪往下流。
是李靖吩咐,不许府里的下人将哪咤的事,告诉给还在家休养的夫人,没想到李夫人一心惦记着儿子,哪里在家里躺的住,就让金咤木咤出门探探哪咤的消息。
没想到,两人回去时,全然没了往日的稳重,都毛躁起来,李夫人就知道是哪咤出事了。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穿鞋,顾不得梳妆,披头散发,穿着一袭雪白的中衣就跑了出来。
一路上,她划伤了脚,磕碰了腿,她似乎也感受不到,一直跑到城楼底下看见拿剑自刎的哪咤,李夫人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李夫人抱着哪咤,那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柔软又瘦弱,她颤抖的双唇,半天才发出嚎啕大哭的声音来。
“儿啊,我的儿啊,母亲来了,母亲抱着你,你别害怕......”
哪咤擡手帮李夫人擦着眼泪,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母亲,你别哭,看见你哭,我好心疼,”哪咤虚弱道。
“好,母亲不哭,母亲不哭了,”李夫人听见儿子说心疼,哪里舍得,赶忙擦去脸上的眼泪,刚替哪咤擦过血的手,再去擦脸,把她脸上也染的红红的。
“夫人,你,你怎么来了,”李靖揉着发疼的胸口,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刚刚赶到的金咤木咤,“你们两个还不赶快把你们母亲搀扶回去,这个模样成什么体统。”
金咤木咤哪里还顾得上李靖说什么,看见哪咤奄奄一息,两人都围在旁边拉他的手,无声哭泣着。
“母亲,我不要做他的儿子,我不要这样的父亲,”哪咤哭喊道,“我不要......”
“母亲知道,母亲知道,儿啊,你的心母亲都知道,”李夫人安抚道,然后对着金咤木咤,“你们俩哭什么,哪咤不会有事的,快去请大夫来,把陈塘关有名的大夫都请来,一定能治好哪咤。”
金咤木咤两兄弟,心下知道哪咤已经留不住了,可为了让母亲宽心,两人仍答应着要起身去请大夫。
哪咤拉住他们,摇摇头道:“大哥二哥,别去,我不成了,以后我不在,母亲就要你们照顾了,有你们做我的大哥二哥,我真的很开心......”
“儿啊,别说傻话了,你不会有事的,母亲不会让你有事的,”李夫人把脸颊贴在哪咤的额头上,感觉哪咤的身体越来越冷,于是她抱的更紧了。
金咤木咤也不强撑着了,看到哪咤说完这几句话后,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也放声大哭起来。
李靖听到了哪咤那几句不愿要他这个“父亲”的时候,心疼难忍,想要上前,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听见金咤木咤两兄弟的哭声,他才知道哪咤没了。
他刚上前两步,就被李夫人喝住了。
“你休想靠近哪咤,你应当也听见哪咤说的了,他不要认你这个父亲,”李夫人流着眼泪发着狠地看着李靖道,“哪咤胸前这个窟窿是你刺的吧,你既下的去手,就该知道从此他与你便再无瓜葛了。”
李夫人把哪咤放下,站起来,走到城楼边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百姓,大声道:“我儿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要这般逼他,就凭一些无凭无据的传言,就说我儿是妖?你们都未曾亲眼所见,却说我儿杀了龙太子,水淹陈塘关?我守了陈塘关二十多年,也护了你们二十多年,今日你们如此对待我儿,可想过我曾经为陈塘关杀过敌,灭过妖,负过伤,流过血,你们对我不仁,也休怪我今后对你们不义,若是在陈塘关内再让我听见一句污蔑我儿之谬言,我定取其性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李夫人,我们何曾不知你对陈塘关尽心尽力啊,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
“我们知你刚经历丧子之痛,可这些话哪能是随意说的啊......”
李夫人对他们的话,并不回覆,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她过去把哪咤从地上抱起,打算带他回家了。
“夫人,你何苦说这些气话呢,平白给自己添些骂名......”李靖道。
“你住口,添些骂名又如何,我儿可是白白搭上了一条命,全因那些不实的传言,”李夫人恶狠狠地看着李靖道,“妖杀人,是动手,人杀人,不过动动口,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了守护这些人,而不辞辛劳了这么些年,为了陈塘关的安定,我从未好好陪过我的两个儿子,为了陈塘关,我现在还死了一个儿子,他们,他们但凡念着我这些年为他们东征西战,未曾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职责,就不该对我儿赶尽杀绝,我儿哪咤,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们如此咄咄相逼。”
李夫人声泪俱下地质问着李靖,直问的他哑口无言。
“怀哪咤的时候,我难道没有挺着肚子,骑在马上,去厮杀,去战斗吗?我为的不过是我儿以后能够不必提枪上马,不必过担惊受怕,刀口舔血的日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对我,对待我儿,你不要以为我说的是气话,若他们胆敢再说一句哪咤的不是,我一定说到做到。”
“夫人,你别激动,没有人想要哪咤死,是他自己,”李靖道,“水祸到底是他引起的,可他就是不肯认错,不肯求得大家的原谅......”
“李靖,”李夫人吼道,“哪咤尸骨未寒,你还敢说这些话,‘子不教,父之过’,哪咤刚降世你就拿着剑要杀他,后来也是对他不闻不问,你说他有错,你可曾教过他何为对错,你没有,因为外面的流言,你疏远他,禁足他,将他拿下口口声声要给别人交代,如今为了你的什么大局,逼死了他,你还不满意吗?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李夫人一直都有贤良的美名,不管是对内对外,或是对上对下,她都能平衡的很好,尤其是对她的丈夫李靖,战场上陪他上阵杀敌,回到家又相夫教子,这不只是她第一次发脾气,也是第一次直呼李靖的名讳。
李靖整个人呆住了,他不知道他的夫人因为儿子之死,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
李夫人抱着哪咤下去城楼之前,还给李靖留了句“待办完哪咤的后事我们就和离”。
金咤木咤一直跟着母亲,也不去搭理父亲,如果只是教训哪咤几句也就算了,现在是要了哪咤的命,两兄弟对父亲也是失望至极。
在城外看戏的龙王龙母,见哪咤已死,李靖和他夫人的感情也已破裂,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了东海,去办龙三的身后事。
只是今日见夜云重一眼,龙王就把他记恨下了,于龙王来说,夜云重在城楼上的那几句话,便是存心和东海作对了,龙王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又怎会将此事轻易揭过呢。
夜云重四人,看到东海撤兵,李夫人也已带着哪咤的尸身回李宅,几人心里亦是五味杂陈。
唏嘘了一回后,留下呆若木鸡的李靖,几人才下去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