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本来要办的喜宴，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李宅里由金咤木咤安排，该张起的灯，挂起的彩，一样没落，就连当日的厨子，和帮工的下人也已齐备，没成想，天不遂人愿，喜事变丧事。
看着李宅的下人，将那些喜庆的彩带，红彤彤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的摘下来，夜云重他们几个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的。
几人都默默地，一声不吭，好似一团阴郁的乌云正笼在他们身上一般。
“我们接下来怎么说，是离开，还是等哪咤的丧事办完之后再向他们辞行，”柳济阳打破了压抑的沈寂，先开口道，“本来是奔着喜酒来的，没想到喜酒没喝成，见了这桩闹心的污糟事，我看我们不如早早离开，然后再做旁的打算。”
柳济阳所说和夜云重所想，不谋而合，不过他知道鹿爻，不等办完哪咤的丧事，他是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果然，他看向鹿爻的时候，鹿爻正起势反对柳济阳的提议。
“二师兄，我们好歹和哪咤相识一场，这会儿他人刚没了，我们就这样离开，岂不显得我们太过冷血，太不近人情了吗？”鹿爻正为哪咤的事痛心，听到柳济阳这么说，总算把心里窝了半天的火气发泄出来了。
“我......”柳济阳稍稍楞怔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鹿爻这么字正腔圆的反驳他，寸步不让的感觉，“爻爻，你先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此刻离开确实不妥，”姚笙道。
柳济阳听姚笙都这么说了，就想向夜云重求援，可转念一想，夜云重是鹿爻的灵兽，哪有违逆主人意思之说，也就不对他抱以期望了。
“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便再留几日吧，”柳济阳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
金咤木咤担心李夫人，特意让人准备了晚饭，两人亲自送进去，可李夫人守着哪咤的尸体，别说胃口了，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
苦劝无果，两人只好哭丧着脸又退了出来。
迎面碰见四人，才微微收起了脸上无尽的神伤。
金咤冲灵儿摆摆手，灵儿就带着端着饭菜的小厮下去了。
“李夫人不肯用饭？”姚笙道。
“母亲为哪咤身死一事，心内忧伤，茶饭不思，”金咤叹着气道，“我们实在没有法子。”
“为人父母，最怕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哪咤还如此年幼，”姚笙看两兄弟也不比李夫人的情况好到哪里去，形容憔悴，毫无生气。
他想劝说一二，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世上哪有什么话能真正安慰丧亲之痛呢。
“只盼母亲能早些振作起来，不然，这般消沈下去，我真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木咤一改往日的豪迈不羁模样，双眉微蹙道。
“我瞧着你俩这个颓靡样子才要振作起来，”姚笙道，“哪咤不在了，李夫人势必会在感情上更依赖你们，何况我瞧着宅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也都等着你们来拿主意，做决断，你们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两人相视一眼，刚为了不失礼，勉强提起来的一点儿气力，瞬间消散了。
他们哭丧着脸，摇着头，眼眶也开始泛红了。
“我们虽与哪咤只有几日的兄弟缘分，可我们对他的疼爱也是真心，他突然没了，我们，我们心里也是难受......”
说着，两人开始擡起胳膊，用袖子去擦眼泪了。
柳济阳本想说“瞧你俩这没出息的样子”，可话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看他们俩凄凄惨惨的样子，也忍不住眼眶泛酸了。
柳济阳能忍，鹿爻可忍不了，刚看见金咤兄弟俩精神萎靡的样子，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听到他们说起李夫人，又有姚笙说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语，他早哭的一塌糊涂了，不过是怕影响他们说话，没敢哭出声来。
这会见两兄弟都落泪了，他索性也不管不顾了，竟仰天恸哭起来。
鹿爻这一哭，反倒让金咤两兄弟不怎么哭了。
他们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几人还是客，他们这样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于是两人止住眼泪，连连致歉。
“都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这个档口就别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姚笙道，“眼下，还是以哪咤的丧事为主。”
两人连连点头称是。
沈默了半晌的夜云重，被鹿爻肆无忌惮的哭声弄的焦头烂额的，他不会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止住鹿爻的眼泪。
想了半天，他无奈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悲观，我看，此事还有回圜的馀地。”
此话一出，五双眼睛刷刷地朝他看过来，包括泪眼朦胧的鹿爻，他抽噎着，但还是尽量不让自己的哭声盖住夜云重的声音。
“此话怎讲，”姚笙问道。
其馀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都傻傻地看着夜云重。
“你们忘了太乙那老头儿了？”夜云重道，“太乙此番下界收哪咤为徒，绝非偶然，他们既有师徒缘分，这会儿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那老头充其量就挂了个师父的名儿，还师徒缘分呢，哪咤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露面，现在就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他还能有什么法子，”柳济阳撇着嘴道。
“济阳，休得胡言，你若管不住你那张嘴，不如让我用噤声咒封住它，”姚笙斜着柳济阳道。
柳济阳忙用手把嘴捂上，表示自己已经管住了。
“公子是说哪咤还有救？”木咤惊喜半掺道，他性子本就比金咤跳脱，所以听到哪咤还有回圜的馀地，哪里还忍得住。
“太乙那老头儿不出现，我也没法儿给你一个肯定的答覆，”夜云重道，“只是我相信凡事皆有因果，哪咤的神奇际遇绝非他人可与之相比，他既来了这世上一遭，又怎会没有一番作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呢。”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太乙持着他的拂尘，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金咤木咤一见太乙真人，双双跪下来。
“仙人，还请仙人救一救哪咤，”两人拱手异口同声道。
“二位公子快快请起，”太乙忙将两人搀了起来，“哪咤的这番遭遇就是方才太子殿下所说的因果了，他之前种下了怎样的因，我不便多说，今日他命丧陈塘关，也算是吃到了恶果，这便是因果轮回。”
“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有法子救哪咤，还是没法子，给句痛快话吧，”柳济阳急不可耐道。
说完他看到姚笙投过来的目光，忙悻悻地又闭上了嘴。
其馀几人都瞪大了眼珠子，在等太乙的一个准话儿，他不说大家的心就总是悬着的。
“我既收他为徒，自是有他一番造化，”太乙看了看夜云重道，“希望不是没有，不过，这最终是生还是死，还是要看他自己。”
“仙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人不想好好地活着呢，”鹿爻还在擦着眼泪，他不解道。
“那他今日是如何死的呢？”
太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不说话了。
哪咤是在城楼上自刎而亡，也就是他自己没了生的意志，若果如太乙所言，是生是死还系于他一人身上，那这事要办起来，还是相当棘手的。
“今日这番是哪咤此生一劫，他若能重生，将会造福苍生，若是不能......”太乙停顿住了。
“若是不能，又将如何，我说你这老头儿，说话能不能痛快点儿，”夜云重瞥着太乙道，“他在天界种下了因，今日身死那便是果，如今因果已定，如何还有后话呢，天道轮回，难得你们还不愿放过他，要纠缠到来世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太子殿下，哪咤在天界所犯之过错，上头要的就是他真心悔过，”太乙那双机灵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还偷偷地指着天上道，“他若有生的意志，那便是他真的知错了，否则，这天惩便会生生世世跟着他，你道为何李夫人怀他三年半还未生产？”
“他不想出世？”夜云重恍然大悟道。
“若非我趁其不备，一脚将他踹入轮回道内，他这会儿还在阴间徘徊呢，”太乙叹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他这火爆脾气，死倔死倔的，当初在天界谁都拿他没办法，现在也还是一样。”
“在阴间似孤魂野鬼般飘荡，若不早早轮回转世，随时都可能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竟在阴间飘了三年半？”夜云重诧异道。
“岂止啊，”太乙摇摇头道，“他已轮回九世，这次他在阴间已飘荡了数千年之久，哪咤为他的第十世。”
太乙忽然往夜云重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天上的意思是，如果十世轮回他仍旧不知悔改，他便再无成人的可能。”
“难道要让他轮回畜生道？”夜云重道。
太乙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魂飞魄散？”
“天机不可......”
“泄露，这话你说的不腻，我都听腻了，”夜云重说着还故意掏了掏耳朵，接着他开始自言自语了，“十世，我上次见他还是在我飞升上仙之时，没想到那次一别，再见竟是在这般情境下。”
几人听他们二人说的似乎是天界之事，不好插嘴，都默默听着。
可越听越觉得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们从那一丝希望的喜悦中清醒过来，都在等着太乙说出覆活哪咤的办法。
“魂飞魄散？为什么我儿哪咤会魂飞魄散？”李夫人突然从几人身后走出来，痴痴地问道。
一身丧服，两行清泪承载着她的悲痛和她对爱子哪咤的思念之情。
“我问你们，哪咤为什么会魂飞魄散，”李夫人吼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