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鹿爻照旧给翟三娘送饭菜去山神庙,看着她逐渐恢覆九尾雪狐的真身,他知道不日三娘就会产子了。
他回去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夜云重的,没想到夜云重心事重重的,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什么。
“你怎么了,夜云重?”鹿爻在他身边坐下来道。
“自从我没了内丹精元,灵力逐渐耗弱,我已经有一段时间用不了云水镜询问珊瑚漓落的情况了,上次她说我母后即将产子,不知现在如何了,看到你去给三娘送饭,我就想到了母后,不知何日才能回漓落。”
“我回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的,三娘不日就要产子,到那时,你重修内丹精元,不就可以回漓落了?”
“但愿此事能顺利,”夜云重有点儿忧心忡忡的。
他没告诉鹿爻他昨日夜观天象,看到他父王母后的星黯淡无光,可他又推算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本想回去漓落看一看,可把鹿爻一人放在这里他又不放心。
戮妖台这里虽然没有危险,可蒋平顺他们口中说的道一,让夜云重没办法只当他是一个四处云游的普通妖道。
他是如何取得幽冥鬼火的?他出现在痴云镇只是巧合吗?他费尽心思让痴云镇的人抓鸦族的幼鸟炼丹又是为何?
夜云重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不想让鹿爻担心,所以没有和他细说。
夜云重在漓落时是个急躁脾气,出了漓落,经历了这么些事,脾气性子慢慢变得没有那么尖锐了,反而展露出他深沈的一面来。
看着鹿爻,夜云重只希望他能一如既往地保留住他的天真和善良,永不为世俗和人心险恶所侵蚀。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鹿爻看着夜云重认真道。
“你不想你师父师兄他们了?还有长云后山上的那株雪莲,”夜云重打趣鹿爻道。
“当然想啊,可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想好了,咱们先去漓落,再去长云,”鹿爻好像真的在一本正经的思考这件事,“反正不管去哪儿,我都要和你一块儿。”
夜云重笑笑,把他拉过来,拥入怀里。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这是在干嘛?”鹿爻也笑了,回拥着夜云重。
就在两人都等着九尾雪狐产子的时候,郎仕袭突然从县城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一反常态,把夜云重两人请到旁处,涕泗横流地讲述了三娘并非被狐妖所害,而是三娘就是狐妖之言。
夜云重和鹿爻也是极为配合的演绎了从惊讶到接受的过程。
“怎么会是这样,再过几日,那狐妖就会被我的阵法吸干灵力修为而死了,”夜云重道,“你现在找我们说明真相,是所为何来呢?”
“法师,这一切都怪我因为害怕才撒下了弥天大谎,如今我已悔过,还请法师看在我真心悔过的份上,放过我娘子吧,”郎仕袭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这一次是长揖伏地,大有夜云重他们不答应就不再起来的架势。
“公子快起,”夜云重嘴上客套着,却是双手背在身后,一点儿也没有要搀扶他起来的意思,有了上次在玉茶馆的经验,夜云重知道他只要伸了手,郎仕袭就会顺势从地上爬起来,为小惩大戒,他就这样干看着,并不真的理会。
“这实在是让我为难啊,我已答应了村里的人,这次定要将邪祟尽除,以还此地以太平......”
“法师,你当真要看着我们一对夫妻阴阳相隔吗,”郎仕袭的哭声不是一个声调,毫无感情的,而是像春日里的花儿,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真的是感人肺腑,动人心魄。
“成亲当日,我与娘子就许下了白首不离的誓约,若她有损,我亦不会独活,法师......”
“唉,罢了,我也不忍心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劳燕分飞,我便施一个障眼法,瞒过村子里的人,叫你们夫妻团圆就是了,”夜云重佯装无奈道。
“当真吗?”郎仕袭立时把埋在地上的脸擡起来了,“若果真如此,法师,您就是我们两人的再生父母了,请受阿郎一拜。”
夜云重看他又磕头,这会儿他也懒得敷衍了,任由他跪,任由他磕。
半天,他才懒懒地开口道:“郎公子,你当真不介意她是妖吗?”
“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岂会对她没有一点儿情意呢,不过是当时害怕,没了主意,才做下这许多糊涂事,”郎仕袭一脸懊恼的表情道,“上次见过二位法师之后,我日思夜想,终究不愿看到三娘就这样消失在这世间,好在我还有赎罪的机会,好在二位法师能可怜我的一片痴心。”
夜云重尴尬地敷衍一笑,鹿爻则是不断地从鼻子里哼着气,以示不屑。
他被夜云重施了噤声咒,他原想指着郎仕袭的鼻子骂他的,可他只能“嗯嗯”个不停。
看夜云重好像有自己的计划,也就不再捣乱,在旁边瞟着郎仕袭,一声不吭了。
“白日里人多眼杂,你晚上再来,我将你送进山神庙,让你见一见她,她若是愿意原谅你,我自是乐的看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夜云重道。
用这个理由把郎仕袭哄回去,夜云重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嗯嗯,”鹿爻凑到夜云重跟前,要他为自己解开噤声咒。
夜云重笑笑,替他解咒,“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答应帮郎仕袭?”
“明知故问,你瞧出来了吧,他那副嘴脸,哪里像是幡然醒悟的样子,倒像是别有所图,”鹿爻急吼吼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图的是什么吗?”夜云重狡猾的眼神,泛着精光,“前几日他还一心想要置三娘于死地,今日就苦苦哀求我们,能够放三娘一条生路,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鹿爻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真要带他去见三娘吗?三娘快要显出真身,虚弱至极,他若是对三娘不利,那就糟了。”
“我虽然答应了他,可也不会不经三娘同意,就带他去山神庙,爻爻,三娘的饭菜一直是你在送,所以还得麻烦你去一趟山神庙,问问三娘的意思,若她想见他,我就带他去,她若不想,我就想个法子,使他去不成就是了,这事终究还是要三娘自己拿主意。”
“还是你想的周到,不管是再续前缘,还是一刀两断,最后的决定还得是三娘来做,咱们到底是局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嗯,”夜云重摸摸鹿爻的头,欣慰道:“你长大了。”
鹿爻也没耽搁,立时就去了山神庙。
结果正如他所想,三娘还是想要见郎仕袭一面。
鹿爻一面说她傻,一面也答应着晚上把他带来,又说了许多让三娘自己堤防的话,才离开。
晚上,夜云重带郎仕袭去了山神庙,郎仕袭跟在夜云重身后,浑身发着抖,脚步似有千斤重一般,极为缓慢地挪向山神庙。
夜云重也不管他,种种迹象都表明郎仕袭这次来绝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念及和三娘的旧情,倒像是被什么在后面催着,逼着来的。
哪怕他舌灿莲花,把自己说成一个悔不当初的痴情人儿,身体的抗拒本能还是出卖了他恐惧的事实。
夜云重看郎仕袭见妻子就像见洪水猛兽一般,不禁眼神冰冷,他没有迁就郎仕袭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
到了山神庙,夜云重打开法阵,让郎仕袭进去,他则又合上法阵,在外面暗中监视起来。
郎仕袭一步一缩的样子,异常滑稽,他慢慢擡脚跨进山神庙,眼前的一幕吓的他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三娘在山神的石像下,缩成一团,浑身都泛着浅蓝色的光,她已经显出了她九尾雪狐的真身,正虚弱地喘着气。
看到郎仕袭,她蓝色的眼睛顿时精神了起来,她试着站起来,可一连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她放弃了,重新躺在地上。
“阿郎,你来看我了,”三娘柔声唤着郎仕袭。
本就被三娘的真身吓得不轻的郎仕袭,听到她说话,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瑟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呆呆地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
“三,三娘,你,你当真是狐妖啊......”
郎仕袭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惧,让三娘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是,我是狐妖,你怕我吗?”三娘问他。
“不,我不怕,我就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个样子,”郎仕袭结结巴巴地说,“没事,慢慢的,我就习惯了。”
郎仕袭在三娘身边坐下来,还尝试伸手去摸三娘的皮毛,那只手伸过去又缩回来,然后再伸出去,反覆试了几次,他才把手放在三娘的身上。
“我听村里的法师说,是你求他放我一条生路的,是吗?”三娘试探地问道。
“对,是我,我当初被你是妖这件事吓坏了,做了错事,我现在只想弥补你,三娘,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又何谈原谅二字,你这么害怕,还愿意为我去求法师,我便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如此,便够了,”三娘道,“阿郎,遇见你,是我此生的幸运,爱你,则是我这辈子的幸福,和你一起有过的美好时光,也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记忆里,装着这些,就装不下失望了,所以,阿郎,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怪你自己,你要记得,只有你开心了,我才会开心。”
郎仕袭原先因恐惧而颤抖的手,听了三娘这些话,也不抖了,他抚摸着三娘,双眼空洞地望着山神庙外漆黑的夜晚,嘴里一直都嘟囔着一句话:“我开心了,你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