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回去的路上,鹿爻把翟三娘告诉他的说了一遍给夜云重听,夜云重就把从村民那里听来的,也讲了一遍。
两个版本的故事一对照,在阿郎的事情上,有点儿出入。
村民们说妖把三娘害了,这话的源头正是阿郎,而三娘又好端端地活着,不过是被众人当成了妖怪。
阿郎的拙略表演根本经不起推敲。
“不但抛弃结发妻子,还诬陷她害了人,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人,果真是三娘认识的那个阿郎吗?”鹿爻义愤填膺道,“会不会这个村子里有两个阿郎。”
这话是气话,有三娘说的,与虎娘的对照一番,就知道她们口中的阿郎是同一个人了。
“你还没见过这个阿郎,怎么先把自己气成这样了,”夜云重打趣道。
“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见他作甚,”鹿爻气急道,“我是替三娘鸣不平,她一片痴情,怎么就错付在这么一个玩意儿身上了。”
在长云,鹿爻爱说脏话是出了名的,不过一直有人在约束着他,数月不见姚笙和柳济阳,他似乎有点儿解放天性了。
夜云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更愿意鹿爻能率性而活,不看谁的眼色,不仰谁人的鼻息。
鹿爻说完还心虚地去偷瞄夜云重,见他不以为意,才放下心,略微收敛了些。
走到夜云重的面前,他微微仰着头,笑着道:“夜云重,我发现你好像不太喜欢管着我。”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管着你?”夜云重匪夷所思道,“还是你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那倒没有,”鹿爻摆摆手道,“只是在长云,我师父师兄他们常说‘非礼勿言’,就像我刚刚说脏话,要是他们在,少不得又要在我耳边念经了。”
夜云重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衡量自己行为的尺子,你师父师兄他们对自己要求严格,谁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你嘛,我觉得还是怎么开心就怎么做吧,脏话又怎么了,在我看来,遇到不平之事,不义之人,说几句脏话才更正常一点儿,人都要有一个情绪发泄的管道,要是想说而不说,强自忍着,若是哪天忍不住了,才会出大事呢。”
“我发现我做什么,好像在你眼里就都没错过,”鹿爻直勾勾地看着夜云重道,“这是因为血契,我们才这样契合,还是因为......”
“因为什么,”夜云重面对鹿爻略待挑衅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同样直视着他的眼睛。
夜云重又不是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鹿爻这点儿小把戏哪儿唬得了他。
“因为太过宠我,”鹿爻说完就涨红了脸,这话仿佛不是他说的一样,震惊之馀,他猛地低下头去。
夜云重笑笑,宠溺地在他头上摸了摸。
“你还小,怎么宠也不为过。”
这话算是触碰到鹿爻的雷点了,他气呼呼地瞪了夜云重一眼,“那你人还怪好嘞。”
“你忘了我过了万岁生辰,而你还不到弱冠之年吗?”夜云重笑盈盈道,“说句‘你还小’算不得什么吧。”
“你真迂腐,夜云重,你太迂腐了,”鹿爻一下子找不到太多词来形容夜云重了。
“早些休息去吧,明天我们去会会那个阿郎,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夜云重岔开话题道。
“我还小,我就早点去休息了,”鹿爻白了夜云重一眼,拍拍屁股,去睡觉了。
夜云重笑意渐深,不禁独自嘟囔起来:“这狐妖使了什么法子,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这家夥长大了。”
第二日鹿爻带着夜云重去阿郎的住处,谁知那里空无一人,而且是早没人居住的样子,蜘蛛网在檐下结了一张又一张,房前的落叶也是铺了一层又一层。
“三娘整日望着这空房子做什么?”鹿爻道。
“兴许是个念想吧,”夜云重道,忽然,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者她还不知道这里已经被搬空了。”
“这个阿郎做事这么狠绝吗?”鹿爻气得双眉倒竖地问道。
“虎娘是他姐姐,不如我们去问一问她。”
于是两人又回去找虎娘。
虎娘正在院子里忙着晾晒辣椒,瞧见他们,忙把手在衣裙上擦了几把,迎上去笑嘻嘻地招呼道:“两位法师这是去哪儿了,亏得有你们在,几个月了,村里的人怕妖怪出来作恶,家里的农活都不敢去忙活了。”
“找阿郎去了,”夜云重直说道,“你弟妹是村上唯一一个被妖怪所害的人,他是亲眼所见,所以我们想问问他更多的细节,说不定对我们除妖有帮助。”
“我那弟弟也是可怜,父母去世时,他还小,他是跟着我长大的,”虎娘一改彪悍的样子,想起旧事,也难掩心底的忧伤,“你们也瞧的出来,我除了有把子力气,别的什么也不会,所以阿郎跟着我那些年,受了不少的委屈,好在他让人省心,知道上进,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他可是我们戮妖台近百年来的第一位秀才。”
说起阿郎,虎娘一会儿心疼,一会儿又骄傲的不行,旁边的两人都看得出虎娘很疼爱他这个弟弟。
“科举没中,娶个美娇娘又被妖给害了,怎么倒霉事都让他给遇见了呢,”说到这儿,虎娘就开始掉眼泪了。
“你见过那只妖吗?”鹿爻问她。
“说实话,没有,那天夜里,村子上的人虽然去的多,可都是第一次见到妖,谁也不敢轻易靠近不是,胆子大的,也就看到了一条尾巴,说是狐狸尾巴,大家夥儿都被吓得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为什么虎娘一边为自己的弟媳难过,一边又憎恨那只妖了,敢情她根本就没看到妖怪的样子。
不过,就连阿郎在发现三娘是妖之后,都有第二张脸孔,虎娘不过是她相公的姐姐,又真的会从心底里接纳她的真实身份吗?
他们不敢冒这个险,所以对此也闭口不谈。
“三娘没了之后,阿郎隔日就去了县里我叔父家,唉,我想他也是怕睹物思人,就由着他了,”虎娘又叹了口气,“好在他后来在县里谋了个私塾先生的事做,现在的生活也算安定,你们要是去找他,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千万别怪他啊。”
“虎娘,你就放心吧,”鹿爻道,“我们就只是问问他知道的,至于别的,我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不会强求的。”
虎娘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你们要是现在去,晚上应当就回不来了,要在县里留一宿才行了。”
“虎娘,那妖被我用阵法困住,一时半会儿绝不能出来作恶,只要你们别靠近山神庙,就没什么问题,相信我,”夜云重看出了虎娘的担忧,主动开解道。
这话也有第二层用意,虎娘是个爱唠家常的,村里但凡有点儿什么事都难逃她的耳朵和嘴巴,说给她知道,也就是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夜云重还是担心,村民会趁他们一个不留神去山神庙查看妖的情况,所以先给他们警了个醒儿。
“行,那你们去吧,”虎娘放心道。
三娘的事算是安顿好了,两人离开村子去县里也安心。
想着此事也不甚着急,索性就不驾云了,在村长家里借了匹马,两人同乘,慢悠悠地出发了。
村长年纪大了,却也是个精明的老头儿,没把夜云重他们留在自己家里歇下,他还苦恼不已,每每想起都要捶胸顿足一阵儿,毕竟像这样有修为法力的法师并不常见,若是在家里住上一段时日,说不定能给家里带来什么样的好福运。
所以见他们来借马,村长二话不说就借给他们了,看的他家老婆子还一楞一楞的。
要知道,村长养着这匹马,宛如供养了个祖宗,每日好生伺候着不说,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绝不把它牵出马厩,村子里多少来找他借马的,都吃了闭门羹。
对夜云重他们,他显得格外大方,也不问借马干嘛,直接领着人去马厩把马牵了出来。
鹿爻很喜欢这匹白马,温顺乖觉,他很愿意亲近它。
鹿爻坐在前头,被夜云重环着腰,莫名觉得脸上滚烫起来。
来戮妖台之前,两人也骑过一匹马,不过那时候着急,路上不敢耽搁,也没觉得什么,现在,鹿爻倒羞涩起来了。
好在夜云重是在身后,看不到他绯红的双颊。
半天不听鹿爻说话,夜云重还纳闷呢,一时不知是何缘故,他刚要询问,没想到鹿爻先察觉到了他要说话,抢先了他一步。
“没想到这么大的村子,也就村长家里养了一匹马,若是多出一匹,我们各驾一匹,也舒服的多了,”鹿爻张口就来,说完又觉得这闲话说的过于突兀了。
刚才还不知是何缘故的夜云重,这下算是找到了鹿爻沈默一路的症结所在了。
他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打算逗一逗他。
“同骑一匹马,你觉得不舒服?”
夜云重说话的时候,还往鹿爻耳朵旁凑了凑。
鹿爻耳朵本就敏感,这一下,差点儿没把他从马上摔下来,好在夜云重抱的结实。
“你别这样说话,我怕痒,”鹿爻的脸更红了,像要滴出血一样的。
“这样是哪样,”夜云重腾出一只手,在鹿爻的腰上搔弄了一下,又朝他的耳朵呼了口热气,“这样,还是这样?”
“你,夜云重,你是故意的吧,”鹿爻在马上扭来扭去,惹的马儿也呼呼地喘着粗气,左右摇摆了。
夜云重靠在鹿爻的肩上,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故意,万一你摔下马,受苦受累照顾你的可就是我了,”夜云重说的郑重其事,像是真是那么回事。
“夜云重,你变了,你别忘了你可是蛟族太子,身份尊贵,这么厚脸皮的事也太有失身份了,”鹿爻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夜云重此刻正兴致满满地想着法儿的逗他。
“你有见过这么落魄的太子吗,”夜云重问道,“没有嘛,我现在就是一只灵兽,与别的灵兽一样,把保护主人作为天职,所以......”
“所以你就乖乖听话就对了,不许顶嘴......”
鹿爻笑着说,然后回头想看看夜云重,没想到转头的瞬间,嘴唇却碰上了后面人的嘴唇,只是一刹,两人就赶紧分开了。
鹿爻心跳加速不止,身上也燥热起来,尴尬的想要当即跳马。
夜云重也没比他好多少,虽然他懂□□为何,但是这直击他灵魂的一下,还是让他聪明的脑子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尴尬的两个人半天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夜云重打破的僵局。
“我们还是赶快吧,不然天黑了,恐怕也到不了县里。”
“嗯嗯,嗯嗯......”鹿爻除了这个,什么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