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晚上，鹿爻给翟三娘装了些饭菜在篮子里，给她送去山神庙，当然是在满足了虎子那只小馋猫之后。
夜云重是想同他一起的，可村子里来询问捉妖之事的人绊住了他。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把夜云重搞的焦头烂额的，应付他们甚至比对付修蛇还让夜云重感到头疼。
九尾雪狐有孕会逐渐显出真身，有孕一月就露出一条尾巴，身体也会逐渐变得虚弱，灵力跟着外泄，最后化为狐身，才诞下孩子，在此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挪动的，藏身之地之所以隐蔽这也是主要原因，以求自保。
这算是九尾雪狐一族的秘密，翟三娘告诉夜云重他们，是因为他们答应了她要保护她顺利产子，迟早也瞒不住，也是为了坦诚相待，使他们相信在她产子之后，会履行借出内丹精元的承诺。
故而只能等她生产之后，再送她离开。
不过这是没办法和村民说明白的，他们心底已经对妖产生了恐惧，若要为她言语一二，难免他们不会认为他们两人已经被妖蛊惑，再请别的法师来降妖，到那时就麻烦了。
眼下只能想办法拖延些时日了。
夜云重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既让村民安心等一些日子，也不会对他们生疑。
“我们下午去山神庙和那妖交过手了，她现已被我打伤，囚在我设下法阵的山神庙中，此妖修为颇深，一时难以将她杀死，”夜云重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去诓骗这些村民，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法阵最终会将她的修为耗尽，到那时再出手，就可将其彻底消灭了。”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村民看他确比鹿爻修为更高一些，所以对他的话天然地更信上几分。
“法师啊，那你们这段时间不会离开戮妖台吧，”虎娘道，她虽是在问，可强势的态度根本不打算给夜云重摇头的机会。
“那是自然，”夜云重微笑着点头。
“唉，要不是这妖害了我那弟媳的命，我也不是非要置她于死地，”虎娘叹着气道。
“虎娘，你糊涂啦，那是妖，没害人她也是妖，你可不能心软啊，”围在门口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虎娘瞪了他们一眼，众人都畏惧虎娘的彪悍，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夜云重眉毛一挑，他分明没有闻到翟三娘身上有妖气，她又怎么会害人性命。
“这是怎么回事，可否细说与我听，”夜云重道。
“是这样，”虎娘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出来，在院子里坐下了，“我弟就住在村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去年上京赶考，落榜了，没想到他没考上功名，却带回了一个美娇妻。”
虎娘说到这儿，有点儿得意地扬扬下巴。
“法师，可不是我虎娘吹牛，就我弟媳那容貌，那姿色，那身段，要说是仙女儿下凡都不为过啊。”
“所以阿郎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嘛......”
“那倒是......”村民们也附和道。
“可这福分也太短了些，还不足一年，”虎娘眼眶红了，“我这弟弟也是命苦。”
只是听虎娘说完，夜云重就立马想到了翟三娘。
“虎娘，你弟媳的死和妖有何关系？”夜云重问道。
“年初的一天夜里，阿郎突然来找我，说三娘被妖怪害了，那妖怪就藏身在山神庙里，”虎娘道，“那天夜里，我们村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举着火把一起去山神庙，果见那妖露出一只尾巴来，像是狐妖。”
“你弟媳名唤三娘？”
虎娘点点头，“是，翟三娘，人姑娘长的漂亮，也善良，时不时来我这个姐姐这里走动，话些家常，帮帮忙什么的，可惜了了，难怪别人说什么红颜薄命，我那弟媳果真应了那句话。”
夜云重如坠云雾之中，翟三娘明明好端端的就在山神庙内，如何就说被妖害了。
“这里头怕是有什么隐情，说不定爻爻能从翟三娘那儿问出什么来，”夜云重腹诽道。
鹿爻想要去给翟三娘送饭菜，除了她答应了会借出她的内丹精元给夜云重，还有就是他很好奇，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自从听过万年前绝尘，凤汐，华祁三人的故事，鹿爻就越发好奇仙界的□□秘闻，他央求过夜云重很多次，都被夜云重糊弄过去了。
夜云重说他不擅长讲故事，可在鹿爻看来，他是不愿意讲，而非不擅长。
听不到仙界的动人故事，妖界的似乎也不错。
鹿爻觉得翟三娘身上铁定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因为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不经意间，透露了这个信息。
看到鹿爻，翟三娘好像并不意外。
鹿爻一边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道：“你现在怀有身孕，得吃些好的补补，瞧你干瘦成这样，孩子都不答应了。”
好像是听懂了鹿爻的话，翟三娘肚子里的孩子果然踢了一下她的肚子。
“我实在是出不去，才累的他还未出生就受尽了委屈，”翟三娘抚着肚子柔声道，眼睛微微泛红了。
“你别哭啊，听说孕妇在孕期掉眼泪，将来生的孩子准是个哭包，”鹿爻笑着道，“就像我一样。”
他后面声音极低，翟三娘没有听见。
她笑了，眼睛也没那么红了，“现在我只求孩子能平安降世，别的就都无所谓了。”
鹿爻盯着她把饭菜吃掉，她若不吃，鹿爻就把孩子搬出来，各种说辞，看了那么多话本，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其实你不用怕我会反悔，而故意讨好我，”翟三娘看着鹿爻把盘子筷子又都装进了篮子，一语道破鹿爻的心思。
鹿爻身体微微一顿，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让他的笑也别别扭扭的。
“你们答应保护我，是你们的诚意，我允诺将内丹精元借与你们，是我的诚意，只要你们言而有信，那我亦会如此。”
“失去内丹精元是什么样子，我已见识过了，所以心里才会不安，”鹿爻双眼低垂，夜云重痛不欲生的样子，历历在目，“你会不会觉得我小人之心？”
“为一个人小心翼翼，又惶恐不安的滋味我很了解，所以我并不会因此而怪你什么，”翟三娘摇着头，心胸坦荡道，“而且我还会为了成全你，拼尽全力。”
“为什么？”鹿爻诧异道。
“因为我也曾一心一意的为过一个人，为他我甘愿冒被大家发现身份的危险，为他去赌一次，赌他即便发现了我的秘密，对我的心意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尽管我赌输了，”翟三娘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了。
“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鹿爻也不拐弯抹角了，他真的太想听这个故事了。
翟三娘抚着肚子，眼泪不争气地还是掉下来了。
她轻轻点头，露出一抹苦笑。
“我们为了隐藏踪迹，还有族人的安全，是不能随意踏入人界，露出行踪的，”翟三娘轻声道，“可我是个不听话的，还是偷偷地溜了出来，也正是那次，我遇见了阿郎。”
“阿郎？”
“他是上京赶考的秀才，为人谦和有礼，温润如玉，谈吐也不凡，”说起阿郎来，翟三娘的眼睛变得柔情似水了，“我化身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与他同行，然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都说读书人最会骗人了，他也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初相遇时，他对我的情意都是发自真心的，”翟三娘像是想到了过去她和阿郎曾经有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鹿爻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在微微闪光，闪耀着一种足以激荡人心的光，就连在她身旁的自己，似乎都感同身受，心里倍感温暖。
“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似乎拥有这世上所有的美好，”翟三娘慢慢讲述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所以我不想回去了，我想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相夫教子，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渐渐的，翟三娘脸上的光消失了，她垂着头，把整张脸埋进阴暗里。
“后来我有了身孕，露出了尾巴，他吓坏了，他逃命似的从我身边离开了，他说我是妖。”
鹿爻看到翟三娘的眼泪，不断地掉下来，他没办法劝她不要哭，因为此刻她需要发泄，把伤心，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过了好久，她都没有说话，像一具尸体一样，僵直在那里，动也没有动过一下。
鹿爻耐心地等着，等着她再次开口，把这段故事讲完。
“其实我知道有孕会让我现出原形，可是我能瞒他一辈子吗？可是欺骗爱人的滋味，甚是煎熬，”翟三娘突然开口，打破了山神庙内死寂的宁静，“成亲那日我们说好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一直想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可我怕，怕他害怕，怕他恐惧我的眼神，没想到孩子的出现，让我不得不鼓起勇气，站在他面前，告诉他真相......”
“他既然都逃走了，那你呢，为何还傻傻地守在这里，”鹿爻抹着眼泪，心疼道。
翟三娘看向门外，凄楚一笑，“你看，从这里看出去，还能看见我们的家。”
鹿爻这时才发现，因为山神庙地势较高的原因，从门口往外看，果然透过夜色，能依稀看见一座房子的房顶。
“你可真傻，”鹿爻忍不住骂道，哭的比刚才还凶了，“哪有人像你这样，人家害怕你，逃开你，你还在这儿看着人家的屋顶，甚至连人都看不见。”
“等有一天你深深地爱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不管多傻的事，你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翟三娘痴痴地看着门外，痴痴地说道，“美丽的过往即便短暂，两个人在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都值得反覆回味，这就是爱啊。”
“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要是你想，我就想法子，让他来看看你......”
“不，不要让他来，”翟三娘果断地拒绝了鹿爻的提议，“刚开始我只露出一条尾巴时，他已吓的魂不附体了，要是他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不，绝对不行，我不要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我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就没恨过他吗？”
“这世上的□□，经历过才会懂，没有爱，哪有恨呢，就算我恨他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可我也没办法让自己有一刻是不想他，不念他，不爱他的，只有想着他，念着他，爱着他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值得吗？”鹿爻不忿道，他第一次见到爱到骨髓里的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薄情寡幸如斯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心意罢了......”
“一份他都不知道，或许他知道，却根本不在意的心意？”
“你的心里不也有一个人吗，我想有一天，你会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翟三娘道。
鹿爻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双颊绯红不已。
“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他仓惶地拿起篮子，就往外跑。
“在发现我是妖之前，他是真的爱我的......”
翟三娘忽然在鹿爻身后喊了一句，不过鹿爻没有停下脚步，飞快地往回走了。
“发现之后呢，爱就消失了，不见了，爱就这么浅薄吗？”鹿爻嘴里不住地嘀咕着，“这么肤浅的人，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有什么可喜欢的。”
他越是心疼翟三娘，就越恼那个他还未见过的阿郎。
鹿爻气呼呼地走着，盯着脚下的路，就没看见迎面而来的人，与之撞了个满怀。
“这么晚了，走路还这么不当心。”
夜云重的声音响起，让鹿爻顾不得撞的生疼的额头了。
“那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他喜出望外道。
“你迟迟未归，所以我来接你回去，”夜云重温柔地帮鹿爻揉着额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