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夜云重和鹿爻准备去山后的那片湖,算得上是轻装上阵,没有制衡修蛇的法器,没有能战胜凶兽的信心,甚至没有一句为他们担心的话。
临行前,阿丑倒是把夜云重叫到一旁,送给他一句“你若保护不好那个哭包,你的命也必不长久”。
就算没有血契,夜云重也不会让鹿爻出事,何况还有血契加身,他自是不能眼看着鹿爻有难。
只是阿丑这听着十分突兀的一句话,倒叫夜云重心里的那点儿疑影得到了佐证:阿丑和鹿爻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至少不是非亲非故。
他点头答应,没有深究,这就是夜云重的好处了,不该打听的绝不瞎打听。
两人并行,去往后山,全然没了素日里的闲情逸致。
山水清秀,树木秀美,眼下都被忽略不计了。
鹿爻勇气可嘉,能力却不足,深知这一点的他,无异于是把宝全押在了夜云重的身上,这个没有内丹精元,修为还不到先前的十分之一的灵兽身上。
夜云重看鹿爻半天不说话,扭头去看他时,只见他紧握着拳头,头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汗珠,仿佛第一次奔向战场的将士,他知道他心里的不安和恐惧。
“别怕,有我在,”夜云重拉住鹿爻的手,展开他的拳头,掌心也是汗津津的。
简单的五个字,却如同一味良药,瞬间让鹿爻的心得已安定下来。
“越靠近那片湖,我心里就越没底,生怕因为我的意气用事而坏了整件事,同时也害了你,”鹿爻道。
“你考虑到你师父和长云,还有我父王母后,怎么说自己是意气用事呢,”夜云重安抚他道,“修蛇虽凶狠,但阿丑也说了,它嗜睡,只要我们不惊动它,保不齐我们就安然无恙的出去了,你忘了,我们去过湖边几次,都不知道湖底还盘踞着一条修蛇,可见它不会被轻易吵醒。”
“但愿吧,”鹿爻露出一抹苦笑,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他很清楚。
夜云重拉着鹿爻的手继续往前走。
到了那片湖,湖水依旧清澈,依旧如往日那般古井无波,可看在两人眼中,心情都沈重地无言表述。
夜云重看了看周围的地势,按阿丑说的方法,很快就找到了出入口的方向。
“准备好了吗?”他问鹿爻。
鹿爻使劲的点点头,然后和夜云重一起手拉手跳进了湖里。
万妖谷的另一个出入口在湖里,跟着水流的方向,游上个把时辰就能看到。
好在夜云重真身是蛟龙,水就如同他的家,别说个把时辰,就是在水底居住下来,也没问题,鹿爻自幼也是个水娃娃,一年里有近乎一半的时间是泡在水里的,所以潜水也不成问题。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条没办法预测的上古凶兽修蛇,既是上古凶兽,那么它的修为灵力都是足以与上神比肩的,要想不成为它的晚餐,那就如阿丑所说,看两人的造化了。
游至湖中央的时候,鹿爻往水底细看,并未发现有修蛇的影子,他满心欢喜的以为,他们或许真的被上天眷顾,让他们能得已安全脱身了。
他朝夜云重笑笑,夜云重则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游,只是还没游出多远,就听到了一声嘶吼,这一声让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修蛇醒了。
夜云重第一时间让鹿爻游在自己前面,自己则观察修蛇是否追来。
鹿爻也顾不得猜测他们到底是怎么惊醒了修蛇,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奋力向前游,以减少给夜云重的压力。
在他一边游一边祈求修蛇不要追上来时,一抹黑色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他们身下了,他知道,那就是修蛇。
修蛇身长数百丈,若是站在它的头部,都难以看见它的尾巴。
修蛇突然冒出水面,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只见它黑身,黄腹,青首,头上还生有两根犄角,发怒时头部隐隐泛红,它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还带着粘液,似乎在给两人示威。
夜云重和鹿爻已经游到了湖水流向的山洞,两人没办法继续前行,只得攀着山洞的石壁,以做休整。
“爻爻,这修蛇难缠的紧,一会儿我将他引开,你先游出去,阿丑说过,游过山洞,就能看到出路了,这里是修蛇避世之所,想必它是不会追出去的,”夜云重头脑清晰,安排的也井井有条,可任谁听了,都有种要生离死别的意思。
鹿爻淌着眼泪,抓住夜云重的手,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怕有的话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但他也怕说了就好像真的要和夜云重生离死别了,他怕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最后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夜云重笑着点点头,然后拿着浮云枪,主动向修蛇迎了上去。
鹿爻看修蛇与夜云重缠斗起来,就化悲愤为力量,潜下水去,夜云重让他游出去,他已经答应他了,鹿爻抱着这样的心态头也没回,继续向前游。
夜云重的灵力当然比不上修蛇,可他依仗着浮云枪这把神兵,还是和修蛇大战了数百回合,从水上战到水底,又从水底战到天上,他蓝色的衣袍上不一会儿已沾满了鲜红色。
云端之上,夜云重手持浮云枪,看修蛇庞大的身躯在白云间穿行,如同鱼儿入水一样。
夜云重知道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会被修蛇耗尽灵力而死,继而成为它的腹中餐,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他收起浮云枪,化成一条青色的蛟龙,向修蛇冲了过去。
他撕咬着,撞击着,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以给鹿爻争取更多的时间,甚至他都没有想过能否活着去找鹿爻。
看着鹿爻头也不回地奋力向前游的时候,他在心里也不停地念叨着:别回头,千万别回头,这话像是说给鹿爻的,也像是说给他自己的。
若是鹿爻回头,他怕自己就心愿已了,此生无憾了,若是他回头,他又怕自己会失去不畏生死的决心。
好在鹿爻没有回头,好在他将修蛇拖了这么久。
夜云重的真身从云端坠落,化为人体,脸上溅了很多血,嘴角也流了很多血,身上的衣袍已被鲜血浸染成一袭红衣,他感觉累极了,一点儿战斗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重重地摔落在水里,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他看着光透过波光粼粼,照射进水里,照射在他身上,然后那光越来越远,他的眼前也越来越暗。
最后他看见修蛇仍旧斗志昂扬地向他猛冲过来,他知道修蛇足以吞下一头大象,何况是他,甚至他都不够修蛇塞牙缝的。
就在他闭上眼睛,就此认命的时候,从他怀里掉出来一颗珠子,是他从东海盗来的九龙珠。
九龙珠放出耀眼的光,照亮了整片湖水,没想到修蛇顿时没了刚才的凶狠,掉转过头,灰溜溜地逃走了。
夜云重被光照耀着,几乎睁不开眼了,他用手稍稍挡住光,修蛇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影,向他游来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了,是鹿爻。
他把九龙珠又放回怀里,也向鹿爻游过去。
有种感情在夜云重看见鹿爻的一刹那,装满了他整个胸腔,满满的,好像要从他胸膛爆炸开似的。
两人终于碰到了彼此的手,又将彼此紧紧地拥入怀里。
来不及细说这种生离死别后的重逢,他们又急忙穿过山洞,去找出口,修蛇的隐患并未彻底解决,他们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等从出口处出来,他们才又重新抱在一起,哪怕前后加起来不足两个时辰,可两人都感受到了何为生离,何为死别。
感受彼此的体温似乎是证明他们都还活着,还在彼此身边的唯一证据。
半晌,夜云重才慢慢松开,查看鹿爻是否受伤。
“不是让你找出口吗,你怎么傻傻地又回来了?”夜云重虽是责问,但语气更多的是担心。
“你是让我留下你,一个人苟活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主人,”鹿爻强辩道,“你试想一下,我的灵兽葬身于修蛇之口,而我却逃之夭夭,传出去我多没面子啊。”
“面子比命还重要?”
“面子和命加起来,都不如你重要,”鹿爻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立马红着脸低下了头。
夜云重趁机嘴角疯狂上扬,又在鹿爻没有发现的时候,恢覆了往日的桀骜不驯的神态。
他摸了摸怀中的九龙珠,庆幸道:“若不是这珠子,今日我焉有命在。”
“九龙珠?”鹿爻脸上的绯红逐渐褪去。
“我之前说过,九龙珠是女娲大神的座下九头神龙所化,它的灵息足以让修蛇遁走了,”夜云重道,“是我忽略了这一点,才让我们陷于这样的危难之中。”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就行了,干嘛去计较发生过的?”
“嗯,”夜云重点头称是,他的手覆在九龙珠上,犯起了嘀咕:“九龙珠不在东海,我的内丹精元又被龙三毁了,那是什么在让山河安定,四海无恙呢?”
“还有别的可替代的吗?”鹿爻问道。
“难道是凤族至宝凤髓如意?”夜云重想了半天道。
“那是何物?”
“凤族的每任族长接任时的凭证,手持凤髓如意,则凤族一心效忠,”夜云重眉头紧皱道,“凤族在天后失踪时也跟着销声匿迹了,若说天后将凤髓如意交予天帝,说的通,却没道理,更遑论辗转到了东海龙宫,如果镇守这山河无恙之物确是凤髓如意,那这里面藏着的恐怕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是阴谋。”
夜云重这些话听的鹿爻先是云里雾里,后来又冷汗直冒。
“夜云重,我们别去管什么阴谋了,眼下恢覆你的内丹精元才是最紧要的,”鹿爻如是说,“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万妖谷中活着出来,若是让龙三知道,他肯定要斩草除根,所以,那些阴谋还是秘密的,都先搁置一旁好不好?”
“听你的,”夜云重点点头。
两人原地休整了一回,就出发去往岐山了。
路上,鹿爻突发奇想一般,问夜云重道:“那修蛇睡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醒了,我一直都没想明白。”
“或许是你看向湖底的那一眼,”夜云重猜想道。
“只是一眼?”
“万物之灵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也有自己敏感如逆鳞的存在,”夜云重道,“那寻找它的眼神,或许就是他感知危险的逆鳞。”
“我是不是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馀了?”鹿爻惭愧道。
“你方才不也说,我们现在都好好的吗,这便够了,白白想那些作甚,都是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