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七日的时候，阿丑回来了。
鹿爻原是想等阿丑出现不管不顾地先发一通脾气，可真当阿丑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委屈的哭上了。
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阿丑，委屈的样子就像被人丢弃的小狗。
“这个小哭包，”阿丑笑着把竹篓卸下，递到伸手过来的夜云重手里，“可是等着急了？”
“他还小，”夜云重把竹篓放在木屋内，出来笑着道。
阿丑看到夜云重两鬓添了些许白发，没说什么，她径直走到火炉旁边，打开药罐看了看，又用手扇着闻了闻味道。
“再过两个时辰，这药就成了，”她放下药罐的盖子道，“你们来之前这里就我一个人，所以去哪儿，去多久，从不会给谁交代，没和你们说，是我考虑欠妥了。”
“那夜云重是不是就有救了，”鹿爻根本没听到阿丑后面说的话，“这药就成了”五个字足以让他止住眼泪了。
“不妨事，我们就是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夜云重把鹿爻往身后拉了拉。
“你们两个还真是互补，一个爱哭，一个稳重，一个把心事全写在脸上，一个把心思全放在心里，”阿丑看着两人笑着道。
夜云重两鬓的白发，只有几绺，夜里不着痕迹地就爬上来了，早上鹿爻看见了为此还哭了半天。
尽管夜云重已有万岁，可他形容俊俏，颜色潇洒，即便添了几绺白发，也挡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倔强与傲气，反而让他原本看着稚嫩的脸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在这两个时辰内，鹿爻特意避开夜云重，去和阿丑说起了悄悄话。
当时阿丑正在屋子里收拾她的竹篓，和采药的工具，鹿爻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阿丑的身边蹲下来。
阿丑看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似乎有什么难说出口的话，她也不问，静等鹿爻开口。
“阿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鹿爻踌躇了半晌道，他低着头，绞着手，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你说，”阿丑头也没擡道。
“你见多识广，能用凤额花和炙果这样稀奇的法子救夜云重，我想问你，”鹿爻犹豫道，“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解开血契。”
“怎么，蛟族的太子给你当灵兽不好？”
这话听着俏皮，明显是阿丑在打趣鹿爻。
“不是不好，”鹿爻摇摇头，“听闻这血契‘同生共死’，我是个凡人，又灵力低微，经不得什么危难险关，现在又有龙三对我们虎视眈眈，要是有个万一，我不想拖累夜云重。”
“主人有难，灵兽是一定会挡在前面，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解开血契就是唯一的办法吗？”阿丑擡眼看着鹿爻，认真道，“那小子现在没有内丹精元，就算灵力不溃散，也只是保命罢了，修为和一个普通修道之人没什么区别，你怕拖累他，难道他不怕帮不了你？”
鹿爻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小哭包，为了不拖累他，想要解开血契，为的也是自己安心吧，看似为他着想，其实最自私不过了，”阿丑说话也不客气，“明明还有别的法子可想，却硬要钻牛角尖，走死胡同，真够傻的。”
“还有法子？什么法子，你告诉我，只要能保护夜云重，我都会去做，”鹿爻两眼放光道，像是在海上落难的人瞧见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简直是喜出望外。
“你不是说自己灵力低吗，那就好好修习术法，不仅可以自保，也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是说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吗，怎么就不在这上头想法子？”
“我怎么没想过，可术法修习讲究循序渐进，想要提升修为灵力，岂是一朝之功，”鹿爻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瘫坐下来，“龙三的虾兵蟹将这会儿恐怕还在万妖谷外等着我们，龙三那个坏蛋，就算以为我们死于万妖谷的毒瘴，不见到尸身，他也是不会撤兵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我就再指给你一条明路吧。”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鹿爻不抱期望了，往往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蔫头蔫脑道。
“让那小子重修内丹精元，”阿丑淡淡道。
“重修内丹精元？”鹿爻的眼睛重新又亮起来，“你和夜云重都说过，这事不成，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内丹精元被毁，确实棘手，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阿丑道，“这世间万物，最有灵性的当属九尾雪狐了，若是能用九尾雪狐的内丹精元辅助修炼，便可重塑内丹精元。”
“用九尾雪狐的内丹精元？那不是要杀妖取丹？”鹿爻惊呼道，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往门外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音，“若是恶妖，我还能找我师兄们帮忙，可万一不是恶妖......”
“你这个修道之人，倒是与众不同，杀妖还分善恶。”
“这世间有好人也有坏人，那妖自然也分善妖和恶妖了，我曾见识过比妖还恶的人，”鹿爻想起了鸦族，还有痴云镇的那些人，“夜云重也不会同意为了重塑内丹精元，而残害无辜的。”
“我方才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阿丑道，“九尾雪狐的内丹精元之所以能帮助别人重塑，是因为其内丹精元甚是玄妙，绝不可轻易杀之取丹，九尾雪狐一死，内丹精元就会自爆，哪还会给你取的机会。”
“那你......”
“想要重塑内丹精元，则需要九尾雪狐自愿献出，如此才有机会，可这内丹精元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多加赘述了吧，更不用说九尾雪狐一族极其狡猾，根本没人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了，所以我先前才没有说出来，平白地给你们希望。”
“你既告诉我，是不是知道了九尾雪狐的藏身之地？”鹿爻的心这一会儿忽上忽下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一试。”
“九尾雪狐一族的藏身之地，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现在岐山北边倒有一只雪狐在那儿逗留，”阿丑道，“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阿丑，谢谢你，”鹿爻激动地抓住了阿丑的手。
在鹿爻碰触到阿丑的一瞬，阿丑眼中闪过一道红光，转瞬即逝。
得知这个好消息，鹿爻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告诉夜云重，故而没有注意到阿丑的异常。
阿丑说的办法，比当初去东海盗珠难的多，这天底下哪有人会像夜云重这般傻，甘愿为了他人把自己的内丹精元取出来，那无异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不过既然有希望，鹿爻就不想放弃。
阿丑的药确有奇效，夜云重刚喝完，就觉得身上的灵力不再溃散了。
他运一运气，力气也恢覆了不少，之前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也逐渐恢覆了血色，唯一遗憾的是他两鬓的那几绺白发，再难恢覆了。
从药煎好开始，鹿爻的眼睛就像长在夜云重的身上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似乎是要从细枝末节上观察出夜云重喝下药之后，到底有什么变化。
看着他的气色慢慢变好，鹿爻才信这药是有效的，这七日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可惜你的头发，”鹿爻拈着夜云重垂下的白发，说着他泫然欲泣了。
夜云重看得出鹿爻是心疼自己，他不以为意道：“你是高兴我灵力不再溃散，保住了一条命，还是伤心我变白的这点儿头发？”
“我是喜极而泣，”鹿爻争辩道，“也是为你的头发伤心，反正我就是这么没出息，高兴也哭，难过也哭，你不用管我。”
“你是为我哭的，怎么叫我不管你，”夜云重道。
鹿爻想到九尾雪狐的事，就忙擦干眼泪，把九尾雪狐的事情说了一遍。
起初夜云重还半信半疑，因为他从来没听说过此法，不过旁边有阿丑为证，他也就信了几分。
“我们即刻动身去岐山，一定要找到那只九尾雪狐，求他借你内丹精元一用，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恢覆你的上神身份，”鹿爻信誓旦旦道。
“好，”夜云重点点头道。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阿丑，阿丑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停留在鹿爻的身上，片刻也未曾移开过，这不禁让夜云重觉得奇怪，可又找不出其中的缘故。
他们到万妖谷的谷口去看了，果然，东海的虾兵蟹将还在，还有蓬莱的白龙和火凤，看样子他们还没死心。
两个人又回到木屋，阿丑见两人回来，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我知道万妖谷的另一个出入口，只是有些凶险，你们可愿一试？”
“虽然我的灵力不再溃散，可对上白龙和火凤，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更别提还有那么多的虾兵蟹将了，”夜云重思量再三道。
“你说的另一个出入口在哪，即便凶险我们也要去试一试，现在还不能让龙三知道夜云重还活着，不然恐怕要连累漓落和长云，所以我们不能惊动等在外头的那些人，”鹿爻道。
“难道你都不问问我所说的凶险为何吗？”阿丑看着鹿爻一副杀身成仁的样子，忍不住动怒道。
“你说，应当不会比龙三还可怕吧，”鹿爻被阿丑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回头想来，确实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连阿丑都说“凶险”了，那必不逊于龙三所带来的威胁，自己灵力低微，还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
夜云重没说话，对于阿丑的反常，他多了几分审慎。
“万妖谷的另一个出入口，在万妖殿后面的那片湖里，”阿丑道。
那片湖，夜云重和鹿爻去过几次，湖水清澈，却深不见底，每次去，那湖都波澜不惊，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修蛇就在那片湖里，”阿丑道。
“修蛇？可是上古凶兽修蛇？”夜云重神色凝重地问道。
“正是那畜生，”阿丑点点头道。
“爻爻，”夜云重唤道，“我们还是留在此地吧。”
“可你......”
“修蛇是上古凶兽，碰到它绕道而行都还不够，哪有去主动招惹的道理，”夜云重道，“就算没有内丹精元，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不能晋神罢了，我不想你为我涉险。”
“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龟缩不出吗？”鹿爻不解道，“我们出去不只是为了你能重修你的内丹精元，还有漓落和长云，我们在此避世，他们怎么办？我师父师兄，你父王母后，他们还不知我们现在的情况，失去了消息这么久，他们肯定着急。”
“是我思虑不周，”夜云重道，他认可鹿爻的话，可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的有点儿不悦。
看到夜云重的神情，鹿爻发觉自己话说的太急了。
“夜云重，我，我，对不起，”鹿爻把头低下去，不敢去看夜云重了，“我明知道你是担心修蛇会伤到我，我还这么和你说话。”
夜云重捧起鹿爻的脸，在他脸上揉了揉，“没事，你说得对，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龟缩不出。”
“修蛇是上古凶兽，对其我亦无计可施，这一回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阿丑道。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但她的眼睛却一直在鹿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