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在一幅画着凤汐手拿凤额花的画像前，夜云重和鹿爻仰着头，仔细端倪着凤汐的眼睛。
“夜云重，你是不是觉得凤汐的眼睛和阿丑很像？”鹿爻几乎是惊叫出来的。
夜云重点点头，道：“阿丑的脸上有十几条刀疤，所以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很难不让人注意，再加上，那凤额花娇嫩异常，若不是凤族之人精心培育，又怎会生长在此。”
“如果阿丑就是凤汐，那那那，那天帝怎么会寻不见她，她又为何会一个人隐居在此呢，还有她脸上的刀疤，又是怎么弄的？”鹿爻激动的舌头都打结了，“我们要不要回去问问她。”
“不要，”夜云重郑重其事地看着鹿爻，摇了摇头，“且不说只凭一双眼睛难以证明阿丑就是凤汐，即便能证明，我们也不能宣之于口。”
“是啊，如果阿丑就是凤族之主，当今的天后，她隐居在此，一定有不能说的隐情，”鹿爻冷静下来后，分析道，“她于我们有恩，是不该揭开尘封的往事，你说得对，夜云重。”
夜云重摸摸鹿爻的头，一脸的欣慰。
在下山回去的路上，鹿爻安静了好长时间。
夜云重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问，只是静静地拉着他的手。
“夜云重，你说，凤汐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天帝华祁，还是妖王绝尘呢，”鹿爻很纠结这件事，“如果她心里的人是华祁，怎会选择在绝尘的万妖谷隐居呢，如果是绝尘，她又干嘛要嫁给华祁。”
“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恐怕很难去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夜云重道，“凤汐是凤族族长，身上与生俱来就肩负着凤族的希望和天下苍生的太平，儿女□□不是她的格局，也不当是她的格局。”
“上神也会被‘命运弄人’四个字所辖制吗？”鹿爻心里有不解，也有对这四个字的厌恶。
“上神有神位之尊，受万仙敬仰，苍生香火，自然就有其要担负的责任，这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难不成你以为修至上神，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最后一句是夜云重故意逗鹿爻的，看他因为这四个字而感到不安，夜云重心里也犯堵。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如果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剩下的时光好像都没了意义，何况神生漫长，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鹿爻叹了口气，“凡人数十载的光阴都还觉得煎熬呢。”
“因为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所以想要活得恣意洒脱，纵情享乐，不是难事，但是神不同，”夜云重道，“就像你说的神生漫长，如果连神都随心随性，那这天下又岂会有太平可言，千千万的苍生又何来的机会，去过恣意洒脱的生活呢。”
“做神好累啊，”鹿爻不觉惋惜道，“幸亏，你晋神失败了，不然你也要被‘命运’所累，夜云重，我第一次萌生出将你收为灵兽，不让你晋神，是明智之举的想法了，我甚至都有点儿感谢龙三在你的生辰宴上的所作所为了。”
“有时候，我也是，”夜云重浅笑道。
“你说什么，”鹿爻因为夜云重的声音太小，而没有听清那句话。
“没什么，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之后，阿丑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正坐在木屋外面的一把椅子上，编一只新的竹篓。
“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些草药，”夜云重把竹篓从肩上卸下来，并拿出怀里的那株草，“还有这个。”
阿丑只是瞥了那竹篓一眼，倒是那株草引起了她的兴趣。
“好小子，竟真的让你采回来了，”阿丑把那株草托在自己的双手的手心里，“我还担心你会怕掉进碎灵潭，不敢下去采它呢。”
“算是有惊无险吧，”夜云重故作轻松道。
他不喜欢放大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或悲伤，或危险的事，因为过于显得矫情不说，也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对于眼下，那都已经过去了。
“有了这个，你就不必担心灵力一直溃散的事情了，”阿丑从椅子里站起来说，“等把它放进我的药罐子里，配上我的那些草药，熬上个七天七夜，那就成了。”
鹿爻回来后一直不敢说话，怕自己一时冲动，问出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那些话。
听见阿丑这样说，他兴奋起来了。
“真的吗，阿丑，这果子真的能救夜云重？”
“这果子只能保住他的灵力不再溃散，我可没说它能助他重修内丹精元啊，”阿丑怕他们俩误会，不厌其烦地把其中的区别解释清楚。
“如此就已经很好了，修道之人都知道没了内丹精元，身体撑不了太久，灵力溃散之后，肉身也会油尽灯枯，能保住灵力不溃散，就是救命了，我便已经很知足了。”
这件事他没有和鹿爻细致地说过，既是怕吓到他，也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事实，现在有了希望，他也能轻易说出来了。
鹿爻又哭了，他撇着嘴，斜着夜云重，想说的都在那双落泪的眼睛里。
“我不是不告诉你，是因为告诉你，也只是多一个人着急，”夜云重解释道。
“这话是不错的，要不是采着这果子，他是真的没救了，”阿丑道，说完她就拿着那果子熬药去了。
这药放在药罐子里，然后架在炉子上，需用小火来煎，七天内每天加一碗水，火不能熄，直至七天后，将药熬成一碗，服下，可保夜云重灵力不再溃散。
听着是很覆杂，可为了夜云重，鹿爻还是主动请缨要看顾火炉。
夜云重也没阻止，他知道，鹿爻是看着柔弱，性子犟起来是姚笙和柳济阳都拿他没办法的，何况这是他的一片心意，他怎能拒绝。
晚饭后，阿丑又离开了木屋，鹿爻则在外面看着炉火。
夜云重见他这样用心，又感动又心疼。
他拿了一件银鼠皮制的罩袍，覆在鹿爻的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冲他笑了笑。
“在山里晚上凉，披上点儿。”
“你还笑，要不是阿丑想出这个法子，你就命不久矣了，”鹿爻白了他一眼道，“今日去采这个什么炙果，也差点要了你的命，好像当了我的灵兽之后，你的命就不属于你了一样。”
“我笑是因为除了我父王母后，第一次有人这般真心待我，我虽为蛟族太子，可身边连个真心相交的好友都没有，不过是人前风光罢了，”夜云重道，要是以前，他说起这话兴许会带着一丝丝的忧哀，现在，他内心有种满足，以至于如此轻松地说出来，鹿爻还有点儿不信。
“至于血契嘛，是没道理可讲的，我们两个的命是连在一起了，无谓谁的命属于谁，是同生共死。”
“那就好，”鹿爻释然一般。
“你当真知道什么是‘同生共死’吗？你不怕我若真的死了，会连累你？”鹿爻的态度让夜云重一度怀疑他对生死一事没有什么概念。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不是吗？”鹿爻笑着道，“认识你以前我会怕，可与你一起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你说神不神奇。”
“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傻瓜，”夜云重嘴上骂着，唇角却高高地扬起了。
半夜的时候，鹿爻眼皮开始打架了，坐在椅子上也左右前后摇晃起来，像极了海底的水草。
夜云重靠近一些，扶着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
鹿爻在睡梦中趁机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还不住地咂咂嘴，他似乎做了个美梦。
从第二日开始，阿丑一连几日都没回来。
夜云重脸上云淡风轻的，也不着急，好像这里本就是他和鹿爻两个人似的。
鹿爻就不行了，起初两天他还觉得没什么，从第三天开始，他一有时间就站在木屋前面的大石头上向阿丑一直走过的那条石板路上瞧，比他盼望自己的生辰的心情还要急切，希望忽然看见阿丑回来的身影，可他每天都在希望和失望中度过。
第六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就问夜云重：“夜云重，你说阿丑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她都好几日没回来了。”
“你放心，阿丑在万妖谷中不是一日两日了，她会自己当心的，你就安心等着吧。”
“夜云重，阿丑不会是逗我们玩的吧，其实这药根本没什么用，所以她故意躲起来，怕我们不肯罢休？”
“她若不是真心想要救我，那日就该让这毒瘴要了我的命，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夜云重道。
夜云重知道鹿爻着急也是因为担心他，他把鹿爻拉过来在火炉旁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既然我们一开始选择相信她，就别轻易怀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夜云重语重心长道，“说不定她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呢，左右明天才到七日之期，再耐心等一等吧。”
“我，我怕你等不了，”鹿爻不敢说这句话，这几日他看着夜云重日益消瘦下去，还躲着他独自承受灵力溃散的痛苦，他真的怕。
鹿爻这话一出，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不想让夜云重知道他内心的恐惧，可又实在是藏不住。
“我没事，真的，”夜云重帮鹿爻擦着眼泪道，温柔的声线就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在轻抚着鹿爻的心。
“那日你刚被龙三毁了内丹精元，紧接着又被毒瘴所侵，痛不欲生的模样我还历历在目，我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鹿爻的眼泪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一想到那日阿丑打开门，他看到夜云重昏死在床上，大汗淋漓，吐了那么多血，他的痛苦可想而知，如今想来，依旧犹如刀子在剜他的心。
鹿爻的话说的情真意切，若是真的再让他经历一遍，他宁愿在面临那个境地之前先了结了自己的小命，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一次足够了。
“不会的，”夜云重心疼了，这比那日身上的痛还让他难受，“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鹿爻扑在夜云重怀里越哭越凶，天光渐渐暗下来，万籁俱寂，整片竹林里都回荡着鹿爻的哭声，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别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