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木屋里就只有一张床，夜云重和鹿爻都不愿干鸠占鹊巢的事，在屋外化出一个露台，两人躺在那儿颇有情致地看着星星。
阿丑也没在屋子里休息，晚饭之后就出去了，去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夜云重和鹿爻都是聪明人，知道阿丑的来历绝不普通，不问就是他们对阿丑最大的回报了。
木屋建在竹林，可躺着看繁星漫天，却丝毫不受阻碍，反而晚风习习，从竹林里吹出来，让人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倍觉轻松自在。
“夜云重，我们俩是不是太过没心没肺了些，，”鹿爻将胳膊枕在脑袋下面，忽然说道。
“怎么说？”夜云重看着天上明亮的星辰道。
刚才施法幻化露台的时候，他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会儿躺着休息了半天才缓过来。
他能觉察出自己的灵力在慢慢溃散，也许在某个早上醒来，或是没有一点儿征兆的，他就和普通人无异了，可能还不止如此。
以前他觉得晋神是他此生所求，为自己和蛟族挣一个体面和地位，可晋神失败之后，他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和鹿爻他们走了一趟痴云镇，所见所闻都让他不再在神位上执着。
若不是担心将来没办法保护鹿爻，现在这样也不错，两人，一处，一景，岁月静好。
“明明前路未明，后有追兵，”鹿爻说话的神情自若，一点儿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烦恼，“我们却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我大师兄说没心没肺活着不累，没想到有一天会临到我们头上。”
“享受当下也没什么不好，有人一辈子计划筹谋，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不是少数，到最后仍免不了化作一抔黄土，想明白了，没有执念，或许反而能得逍遥自在，”夜云重道。
轻风过林，竹叶沙沙作响。
夜云重侧过头去，看到鹿爻已经熟睡，他不禁笑了。
怕鹿爻着凉，夜云重就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他身上，望着皓月与星空，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夜云重和鹿爻本想和阿丑一起出去，虽不知道她一直在忙些什么，但帮她打打下手也好，叨扰了几日，终是难安。
“你们要是真的想帮忙，就去前面那座山上帮我采一些草药回来吧，”阿丑道，“那山又陡又险的，我老婆子腿脚不如你们便利，可不敢去。”
夜云重擡头看看，那山确实比周围的山峰都要高出不少，也更陡峭些。
“也好，阿丑，把你需要的草药告诉我，我去采回来就是。”
“给你，”阿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草药的名字，她早就准备好了。
夜云重一楞，把那张纸接过来，并不意外阿丑会料事于先。
“那座山就是之前的万妖殿了，不过你们放心，这毒瘴厉害的很，不会有什么野兽出没的，”阿丑笑着道，然后背着她的竹篓又出门了。
“万妖殿？”鹿爻看着前面那个山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夜云重，真的没事吗？”
“你别怕，阿丑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没事。”
夜云重拿上阿丑帮他们准备好的竹篓，和鹿爻一起往万妖殿的方向去了。
“夜云重，这万妖谷从前真的有那么多妖吗？”鹿爻看着此地风柔景秀，怎么看也不像是万妖聚集之地。
“万年以前我也还没出生，具体怎样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后来听前人说过一些，”夜云重道，“而且据说妖王盘踞在此，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鹿爻来了精神，听故事可比看话本有意思的多，“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戏码吗？”
毕竟写出来的东西，往往为了彰显笔者的能力，引起看客的兴趣，会添加很多繁赘的华丽辞藻，或悬浮的内容，哗众取宠，只是刻意的添文着墨犹如画蛇添足，反而坏了故事原本的意趣。
“妖王降生于上古时期，是由恶灵与邪祟汇聚修成的妖，名唤绝尘，他为恶世间，无恶不作，后来诸神讨伐于他，他不敌被擒，诸神便将他押在诛神台上，扬言要断其灵根，碎其灵魂，没想到会有人上去替他求情，在诸神手下换回了他一线生机......”
“就是那个女人吗？”
“对，她是凤族之主凤汐，当时最年幼的上神，凤族是最古老的神族，他们仁爱天下，认为所有生灵都有善良的一面，还有活下去的权利，所以即便是妖王，凤汐也不忍心看其丧命于诛神台上......”
“所以诸神放了妖王？”
“你还想不想听，打断我两次，小心我没了讲下去的欲望，”夜云重斜着眼睛，佯作生气道。
“你讲你讲，我不插嘴就是了，”鹿爻说完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夜云重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继续讲道：“诸神最后放了妖王，但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让凤汐渡化妖王，净化妖王身上的戾气，于是，凤汐就带妖王来到这万妖谷中，没想到残忍好斗，一身反骨的妖王，在遇到凤汐之后，竟对她一见倾心，不但心甘情愿留在此地，还答应凤汐，不再为祸世间，而他也有所求，那便是凤汐也要留在此地，与他做一对神仙眷侣。”
鹿爻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动人的故事了，这哪是那些酒楼茶肆里流传的话本所能比拟的。
他拉拉夜云重的袖子，他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央求夜云重继续说下去。
“可凤汐当时已与龙族的太子定下了亲事，所以她与妖王的故事终究没有个好的结局，凤汐后来离开了万妖谷，和龙族的太子成亲，便是当今的天帝与万年前失踪的天后了，妖王则一直留在这儿，等待凤汐能够再看他一眼，后来不知为何，仙妖两族开战，持续近千年，后来妖族大败，被驱至恶灵渊，这里也就空了，天后也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说来这还是仙界的一桩悬案，天帝寻了她上万年，至今也没能找到她的行踪。”
鹿爻又开始抹眼泪了，不过他仍旧不敢说话。
“你说吧，我刚才是逗你的，”夜云重帮他擦着眼泪道。
“没想到妖王竟然这么痴情，这也太感人了吧，还有天帝，找了上万年还在找，”鹿爻如泣如诉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
“也未见得，”夜云重道，“万年以前的事，流传下来，保不齐有被人篡改的可能，而且无论是仙妖两族开战的原因，还是天后的失踪这件事，耳闻能详的就有好几个版本，当不得真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妖王对天后的感情是真的，”鹿爻指着这万妖谷，“我甚至能感觉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妖王的一片真情，和他对心爱之人的思念。”
夜云重笑了，“那天帝呢，你从这个故事里，能感觉到他对天后的心意是真是假吗？”
“说不好，”鹿爻摇摇头，“或许是因为此刻我正站在这万妖谷中，才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妖王的感情。”
“三人之间的纠葛到底什么样，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别人说再多，最多也只是臆测，没有事实依据。”
“你说得对，”鹿爻点点头。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万妖殿前了。
说是殿宇，不过就是一个空旷幽森的山洞罢了，洞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万妖殿”三个字，字体潦草随意，几乎难以分辨出这三个字来。
“没想到过了万载，这里的妖气还是这么重，”夜云重带着鹿爻往里走。
洞里寒风逼人，阴冷潮湿，还隐约可闻有风穿过石缝，发出的“呜呜”的声音，即便是白天，听着也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鹿爻紧跟在夜云重的身边，四下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万妖殿。
与普通的山洞也无差别，就是石壁上各类兵器在上面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这难道是他们发生内斗留下的？
“确实如你所想，”夜云重看出了鹿爻的心思，“不管仙族妖族或是人族，但凡有权势的地方，都免不了争斗，鲜血与杀戮也就不会停止。”
“权势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底有什么意思，”鹿爻撇着嘴道，“就像痴云镇的那些人，不惜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想要的，百年之后亦不能跟随他们进入阴司地府，而等他们身死之后，还有无尽的炼狱在等他们，何苦来呢。”
“爱慕权势，贪恋富贵，瞧着是傻，可在修道之人眼中，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就是因为看不破，参不透，所以他们无法飞升成仙，六道轮回也就成了他们最终的归宿。”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经受轮回之苦？”鹿爻问夜云重。
“你不会，”夜云重道。
“真的吗？为什么？”鹿爻将信将疑地看着夜云重。
“天机不可泄露，”夜云重指指上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通往后面悬崖的门。
“你在这儿等我，待我采了阿丑要的草药我们就回去，”夜云重道。
换做平时，鹿爻铁定是不敢一人待在这山洞里的，可他知道了妖王绝尘爱慕凤族之主凤汐的故事，他更想要在这万妖殿内找到证据，告诉夜云重，故事可能是假的，感情却是真的存在过的。
“我在这儿等你，你自己当心点儿，”鹿爻爽快地答应道。
几乎寸步不离的人，这会儿要单独行动，夜云重忍不住在心里纳罕起来。
过了这道门，外面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夜云重站在悬崖边上，探着头往下看了一眼，深灰色的雾霭挡住了他的视线，那雾霭一会静止，一会儿又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还伴随着雷电，像是一张大口，要吞噬世间万物一般。
“这是妖族的碎灵潭？难怪阿丑不敢上来，这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夜云重自言自语道。
他又将身子朝前探了探，果然看见石壁上长着一株草，上面还生有一颗红色的果实。
“是阿丑说的炙果，”夜云重想都没想，纵身一跃，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