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明媚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木屋里，让躺在床上的夜云重眼睫轻颤。
他慢慢睁开眼，仍是那个小木屋。
动了动手臂，发现根本动弹不了，他侧过脸去看，鹿爻就躺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睡着了。
夜云重微微一笑，立刻就涨红了脸。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人，夜云重警惕地看过去，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妇人。
那妇人身着粗衣麻布，步履蹒跚，头上裹着一块黑纱，这身装扮很是普通，叫人忍不住注意的是她的脸，上面有十几条刀疤，触目惊心。
夜云重见多识广，对此并不在意，看她不是龙三的人，就松了一口气。
“年轻人，你醒啦，”那妇人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夜云重投过来的目光。
所谓人不可貌相，就是如此，夜云重看这老妇脚下不稳的样子，哪里会知道她中气十足，那响亮的嗓门出乎意料地惊了夜云重一下。
夜云重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让鹿爻多睡一会儿，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鹿爻已经被老妇的声音叫醒了。
“夜云重，你醒了，你没事了？”鹿爻惊喜地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结果又重新跌在了床上，他傻傻一乐，揉着自己腿，“麻了。”
“我没事，我就说让你放心了，你还不信，”夜云重从床上坐起来道。
“要不是阿丑，你这会儿哪还有命在，”鹿爻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阿丑？”夜云重赶紧岔开话题，他运一运气，果然体内的毒瘴都拔除干净了，真是奇事。
“是我，”那老妇拄着一根枯树枝，当作拐杖，“是我救了你的命，不过我都是看在这个小子的面子上，我这山中最是安宁不过，哪成想他哭了好半天，吵得我老婆子没个清净。”
阿丑看着衰老，却声若洪钟，这话听起来也清晰明白。
“多谢这位夫人了，”夜云重可以想见鹿爻哭的惊天动地的模样，“不知夫人......”
“什么夫人，叫我阿丑，不然我老婆子可就要生气了，”阿丑一听见“夫人”二字，脸色都变了，她怒气冲冲地走到夜云重跟前，等着他改口。
夜云重看看鹿爻，显然鹿爻刚才提醒他来着，是他没注意到。
“阿丑，”夜云重更正道，看阿丑的样子，要是他一直不改口，恐怕她会一直这样瞪着自己，“多谢阿丑。”
“这才是好孩子，”阿丑笑了，就连眼睛都笑成了一朵花。
“十几条刀疤都遮不住的美，”夜云重在心里感叹道。
“你们也真是命大，难道不知这里是万妖谷吗，也敢闯进来，”阿丑转身过去拾掇自己东西了，这是她的木屋。
“东海的人在外头......”鹿爻道。
“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敢贸然闯进来，还亏得有阿丑相救，”夜云重抱拳道，他抢过鹿爻的话，是不知道阿丑到底是什么底细，才这样小心谨慎。
“感谢的话，那小子说了很多遍了，你就莫要再说了，我老婆子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素闻万妖谷里的毒瘴厉害的很，不知阿丑是用的什么法子救我，”夜云重道。
有多少仙妖丧命在这毒瘴里，他也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没想到还能有此奇遇，化险为夷。
“是阿丑屋后面的那些花儿，那些花儿昨夜开的可漂亮了，像雪一样白，铺了满地，”鹿爻记得清清楚楚，在他哭的伤心欲绝之时，是那耀眼的白光给了他希望。
“花儿？像雪一样白，难道是，”夜云重立马从床上下来，走到屋后去瞧。
鹿爻紧跟在后，“你别急，才刚好一些，还需要静养......”
看着眼前这一幕，鹿爻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揉揉眼睛，屋后是一片空地，别说花儿了，连株草都没有。
“昨晚明明开了那么多的，怎么，怎么就一夜时间就都没了，”鹿爻又去别处找，他围着木屋转了一圈又一圈，仍是什么也没找到，“夜云重，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白色的花，小小的，圆圆的，昨夜就在这儿的。”
“我信，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凤额花，黑色茎叶白色花儿，入夜开，晨起败，从发芽到枯萎，仅一夜时间，”夜云重道。
在屋子里拾掇东西的阿丑，无声地笑了笑。
“就像昙花？”鹿爻问道。
“类似，”夜云重看向木屋。
“阿丑，那屋后的花是凤额花吧？”夜云重到里头，看见阿丑在整理她的东西，都是些侍弄花园的工具。
“你既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阿丑淡淡道。
“凤额花是凤族之物，这里怎么会有？”夜云重不解。
“我也不知，自打我来到这儿，那花就长在那儿了，”阿丑头也不回道，“要不是巧在这里生着这种花儿，这会儿你恐怕都到了奈何桥了，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丢了内丹精元，还敢闯入万妖谷的人，你莫不是嫌命长吧？”
“你误会了，这天底下哪有一心求死之人，”夜云重忙辩解道，生怕鹿爻误会。
果不其然，鹿爻正盯着他看，仿佛在说“你真的想死吗”？
“是啊，这人哪都是想要别人死，哪有自己想死的，”阿丑这句话说的甚是哀伤，“既然你有此际遇，不妨想想以后，那内丹精元就是修道之人的命根子，你不着急这个，却纠结那凤额花作甚。”
“阿丑，你既知道他失了内丹精元，可有什么办法帮帮他吗？”鹿爻现在只在乎这个。
阿丑看看鹿爻，又看看夜云重，笑道：“真是奇怪，丢了内丹精元的人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那是因为，因为他是我的灵兽，我当然着急，他是要保护我的，”鹿爻的脸红成一片云霞，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夜云重笑笑，没有说话。
“所谓‘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祸福相依’，焉知此非福呢，”阿丑道，“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戏言......”
夜云重朝阿丑摇摇头，不想她把内丹精元的事说的太过明白。
“内丹精元与命脉相连，他也只是折了修为，”阿丑意会，心觉麻烦，却也帮夜云重瞒住了此事，“能保住命就是他的造化了，还要强求别的什么吗。”
夜云重不是不急，只是内丹精元不是他物，一旦被毁，就再无可能了，着急也无济于事。
“我瞧你颇具慧根，应当懂得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阿丑对夜云重说。
“阿丑勿怪，他还小，不懂得这些，”夜云重道。
阿丑没说什么，背着竹篓独自出去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鹿爻惋惜道，“没了内丹精元，你还如何修炼，如何晋神，不但不能晋神，以后恐怕还要远远地躲着龙三他们了。”
“既来之，则安之，”夜云重走到屋外，眺望远处。
“我就是替你可惜，明明可以......”鹿爻走过来拉着夜云重的衣袖。
“别可惜了，你看，”夜云重指着远处的风景，“万妖谷令人闻风丧胆，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这样好的风景，不进来，还真没办法看到，这就叫因祸得福。”
鹿爻顺着夜云重指的方向看，果然风景独好。
“真美啊！”鹿爻感叹道。
鹿爻的眼睛看向远方，而夜云重的眼睛开始停留在鹿爻的身上。
晚上阿丑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些瓜果蔬菜。
两个饥肠辘辘的人，好奇阿丑背上那个竹篓到底能装多少东西的同时，也惊讶她这个小身板竟能背得动。
“饿了吧，”阿丑笑道，和蔼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
“这种体力活你应该叫上我们，”夜云重把那竹篓从阿丑的背上卸下来，那重量让他心里一颤，没了内丹精元，他的身体变化已经这么明显了。
“怎么，觉得我这老太婆不中用了？”阿丑许是看到夜云重楞怔了一下，从他手里抢夺似的，把那竹篓拿回来。
“好小子，我瞧你乖巧的很，晚饭就交给你了，”阿丑一手拿着竹篓，一手拉着鹿爻，进了小厨房。
“阿丑，夜云重是怎么了？”鹿爻洗着菜，眼睛透过窗户看出去，夜云重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饿的，”阿丑道，“你要是还不赶紧做饭，他就饿死了。”
“阿丑，你怎么知道我会做饭？”鹿爻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却也算有模有样。
阿丑的话是玩笑话，鹿爻知道，他也知道夜云重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失去内丹精元一事看的那么开，毕竟他构想过的未来，内丹精元是不可或缺的。
他都知道，可夜云重不想让他担心不告诉他，他就装作不知好了。
“老太婆虽不中用，可眼神还是好的，能瞧不出来你？”阿丑好似话里有话。
鹿爻傻笑两声。
“万妖谷恶名在外，我们也不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才等到这时候，”夜云重恢覆了精神，看到一桌子的菜，他有些惭愧。
“难得有人陪我老婆子一起吃饭，别说那么多了，快尝尝这小子的手艺如何，”阿丑道。
夜云重看看鹿爻，那张求表扬的脸上不知在哪蹭了一块黑灰。
“真棒，”夜云重夸着鹿爻，帮他把脸上的黑灰擦去，“果然，贪吃之人手艺都不会差。”
夜云重一个动作让鹿爻瞬间红了脸，他低着脑袋扒拉着自己的饭，不时用眼睛去瞟夜云重，根本不敢说话。
看鹿爻不好意思了，夜云重笑笑也没说话。
倒是阿丑，在两人的脸上瞅来瞅去，看破一切似的。